那老醫生說完這句話,氣得吹胡瞪眼。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問題,就破了點皮,也用得著你們這樣大張旗鼓。”


    他都下班回家了,醫院還臨時通知他回來。


    葉離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老醫生,“破皮?醫生,你再看看,怎麽可能是破皮。”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時候於柚柚的腿的的確確是折了。


    站在最前麵的路柯鳴眼神凝了一秒,看了一眼前方無辜地抬著頭目光在幾人間轉來轉去的於柚柚,嘴角輕扯了一下。


    他有些不忍直視地移開了視線,低下頭伸手按了一下眉心,纖長白皙的手指擋住了清冷的目光。


    “怎麽不是破皮,我從醫幾十年了,還至於分不清破皮和骨折不成?”老醫生看著麵前三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覺得簡直不可理喻。


    一個個看著都挺聰明的樣子,怎麽都這麽大驚小怪的。


    葉離還不相信,走近了幾步,認真地說道:“醫生你還是再看看,不然就去拍個片子,說不定是看錯了……”


    路柯鳴放下手看了一眼葉離,目光一動,伸手攔住了想要上前的葉離。


    葉離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攔路的手,表情不解。


    “路柯鳴,你什麽意思?”


    “既然醫生說不是骨折就行了,可能隻是你們看錯了。”路柯鳴的聲音淡淡,麵不改色地扯謊。


    安東尼看著路柯鳴愣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應和了一句:“應該是這樣,當時於柚柚的腿腫了,我也看不清……看錯也很正常,我們還是要相信醫生。”


    葉離詫異地看向安東尼,這人明明是看到了的,怎麽現在又變了口風。


    “你要是實在不相信,就讓她辦個住院手續,把所有的檢查都做了,再看看。”那老醫生看著葉離焦慮的模樣,也沒有多說什麽。


    家屬擔心也是正常,他這麽多年見得多了。


    “什麽是住院?”於柚柚眨巴了下眼睛,握著手好奇地問道。


    “就是要你住在醫院裏治療,等腿好了就可以離開了。”老醫生看著無知的於柚柚,解釋了一句。


    “唔……”於柚柚托了托下巴,“但是我現在就好了,是不是現在就要離開?”


    葉離又聽到於柚柚說些胡話,趕緊開口答應:“就這樣,讓她住院。”


    雖然醫生和路柯鳴他們都說沒有骨折,但葉離還是不放心。


    “那也成。”老醫生點了點頭,“我給你開個單子,你帶她去辦理手續。”


    於柚柚眼睛滴溜轉了幾圈,歪著腦袋看著討論她病情的葉離和醫生。


    葉離點了點頭。


    等幾人辦理好住院手續,做好前期檢查,用輪椅推著於柚柚朝病房病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葉離見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就先行回了家。


    路柯鳴氣定神閑地跟在於柚柚身後,看著於柚柚在前麵好奇地四處張望。


    “少爺,我來拿吧。”安東尼看著路柯鳴手裏的包,麵色猶豫。


    路柯鳴淡淡地瞥了一眼安東尼,將那包往上提了一點,沒什麽情緒地說了一聲:“不用。”


    前麵有幾個護士推著於柚柚,於柚柚坐在輪椅裏,新奇地亂動,過了一會兒又用晶瑩剔透的眼眸觀察過道上各色的行人。


    過道的椅子上坐了一個青年,麵容憔悴,眼底青黑,正在流淚,旁邊的家屬圍著他也在哭泣。


    “他為什麽在哭啊?”於柚柚自然而然地牽起了旁邊護士的手,歪著頭疑惑地問道。


    那個護士突然被牽住手,也蒙了一秒,但看著於柚柚濕潤認真的眼眸,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她也才畢業沒多久,遇到病人就會緊張,何況這個病人長得這麽好看,眼睛像小動物一樣,藏著對整個世界的好奇,還主動牽了她。


    護士快速地移開了眼睛,咳嗽了一聲,身體有些緊繃。


    路柯鳴本來還抱著手臂閑庭信步地走著,看著前麵的一幕,腳步停了一下。


    “少爺,怎麽了?”安東尼看著突然停下的路柯鳴,不解地問道。


    路柯鳴如霧般冷濕的目光掃向安東尼,抿了下唇,眼眸一點點陰鬱下來,又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抬腳往前走。


    “沒事。”


    他的腳步加快了許多,上前用手臂擋開了護士,瘦削的手握住了輪椅把手。


    於柚柚疑惑地轉過了頭,看著路柯鳴,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喊了一聲:“路柯鳴。”


    路柯鳴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輕微地點了下頭。


    護士還出在緊張的情緒裏,突然被推開,愣了一秒,趕緊說道:“這位先生,我來就行……”


    路柯鳴並沒有應聲,漠然地推著於柚柚往病房走去。


    護士尷尬地咳了一聲,走到於柚柚旁邊,回答了於柚柚的問題:“他得了骨癌,可能沒多少時間了。”


    於柚柚偏了偏腦袋,護士告訴她的是她已經知道的事,她隻是奇怪為什麽他和他身邊的人要哭。


    “人要死的時候,就會哭嗎?”


    “當然。”護士應了一聲。


    “可是所有的生物都是會死的。”於柚柚的聲音不解。


    “就是因為會死的,所以才哭啊。”護士對於柚柚淺淺地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悵惘,“因為生命太過短暫,世上還有許多舍不得,所以難過。”


    於柚柚偏著腦袋看著護士的表情,漸漸安靜了下來,在進入病房前,她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青年。


    二十多歲的年紀,本應是天上的驕陽,可他卻已經走到了日暮。


    於柚柚的眼睛依舊清澈明亮,映著青年頹敗的臉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柯鳴看著於柚柚的表情,沒有說話,將她推進了病房。


    他才將於柚柚放到床上,智腦就傳來了路斯易的消息。


    “回路家。”


    路柯鳴頓了一秒,於柚柚探頭看了一眼,問道:“你要走了嗎?”


    路柯鳴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那你還會過來嗎?”於柚柚坐在床上,晃了晃腿。


    路柯鳴將一旁的被子打開,於柚柚看著他的動作,自覺地將腿放到了床上,讓路柯鳴蓋上了被子。


    “明天就來。”路柯鳴垂著眼眸,捋了幾下被角。


    “喔……”於柚柚抬起臉眯著眼睛笑了笑,對路柯鳴揮了揮手,“那明天見喔,路柯鳴。”


    路柯鳴看了一眼於柚柚,淡淡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病房。


    ——


    在路柯鳴走後,於柚柚在床上躺了許久,等周遭漸漸安靜了下去,月亮升到了半空,她從床上翻了下去。


    樓道裏的燈光冰冷,她一個個看著門牌號,走到了拐角的危重病房。


    先前見過青年躺在病床上,不安地沉睡。


    於柚柚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的病床,抬起了手,手心流下了點點白光,在空中交織成白色的絲線,落到了青年身上,沒入了骨髓。


    青年病態發白的臉色漸漸緩解,出現了幾分紅潤。


    於柚柚看著這一切,開心地搖了搖腦袋,收起了手轉身要走,卻看到了樓道盡頭的窗戶上坐了一個黑衣人。


    “咦。”於柚柚疑惑的朝那邊走去,站在窗戶邊,側著臉看著黑衣人,“你怎麽又來了?”


    黑衣人抬著頭看著夜空的月亮,並未看於柚柚,聲音虛無飄渺,“你不應該將祝福用在他身上。”


    於柚柚癟了癟嘴,沒有說話。


    “死於壯年是他的宿命。你是神明,你應庇佑自然,而不應隨意改變自然中某一個生命的軌跡。”黑衣人沒有看於柚柚,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


    “何況人類並不在你的庇佑範圍,他們的死活本就與你無關。”


    “好吧。”於柚柚手肘撐在窗沿上,托著臉,“但是人類在你的庇佑範圍呀,現在的基因變異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法則,為什麽你不管他們?”


    黑衣人輕微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於柚柚見他不回答,也不生氣,看著他一直看著的月亮,又換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月亮?”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在看月亮。


    一陣微風吹過,掀起了黑衣人的衣擺,空氣有些安靜。


    他許久未言語,皎潔的月亮落下清輝,孤寂遙遠。


    “我在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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