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站起來,光著腳走在地毯上,沒發出一絲聲響,似幽靈一樣飄浮,悠悠蕩蕩著去了洗手台。


    嘩啦啦的水沖洗著右手,打濕搓洗泡皺,她覺得一定可以洗的更幹淨,反覆用力要把上麵無形的附著物徹底清除。


    一隻手伸過來關掉了水龍頭,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有力量的手,她抬頭困惑地看著他,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打擾自己呢。


    他用毛巾擦拭著那隻布滿紅痕的手,牽著她坐回沙發上。


    然後單膝著地半蹲在她麵前,把那隻飽受滄桑的右手放在自己掌中,用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逼迫她正視著自己。


    “慕思,你的右手它救過我的命,你還記得嗎?當時的我凶多吉少,在那麽簡陋的條件下,你從容冷靜,就是用的這隻手從死神那裏奪回了我的命。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感激你擁有這樣一雙手,應該不止我一個人心存感激對不對,那些被你從手術台上救下生命的人,你是不是也常聽到他們的真誠感謝。他們感謝你的人,也感謝你的手,你們是一體的,你的右手隻有在你的把控下才會有這樣神奇的魔力,驅走病痛,還人健康,所以你不能嫌棄自己,也不能拋棄它。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我們還不相識之前,你就已經救活了一個孕婦,還救了她的孩子,你就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這些話順了慕思的心,可還是安撫不了她對自己厭惡的情緒,喪氣的說:“它是救了很多人,在這之前我也是以此為傲的。過往的一切也抹殺不了現在它叛離的事實,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自己親自把它變成這樣的,這樣的我不是更恐怖嗎?如果是你,你還敢找我這樣一個醫生看病嗎?你敢把命交到我手上嗎?你不怕我突然一個不好的念頭上來,把你當屍體解剖了嗎?”


    “慕思,我會找你看病,我隻會找你給我看病,一直找你看病,直到我老的走不動了,坐著輪椅我也去找你。我為什麽不去找你呢,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醫生,你的頭腦聰明冷靜,你的心溫暖堅定,你的右手敏捷幹練,它們構成了一個獨特的你,它們就是你,所以你就不要再嫌棄它了好嗎?”


    慕思沒有回答,迷霧繚繞的雙眼不解地看著他。


    “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調動所有的潛在技能實施自我保護,這是最正常的本能反應,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麽不同,我也是一樣的。你說你捆綁了一個人,有了你認為不好的念頭,可你最終沒有把念頭變成現實,你認為他已經受到了懲罰,就不必接受其他了,你放過了他。人的思想怎麽會有罪呢,要是這樣評斷的話,如果一個人真心愛慕另一個人,可另外一個人並不愛戀他,他很惆悵很痛苦,他想抓住她好好問問,問她為什麽不能接受他的心意,他想把她囚禁在身邊,永遠也不放她離開,想她時時刻刻能看到自己,想她愛上自己。他隻是起了這樣的念頭,可他永遠不會這樣做。”


    “他愛慕著她,雖得不到她的愛,但也希望她過得好,按她自己的心意過著舒心的沒有他的生活。你覺得他有罪嗎?如果有罪的話,你認為他需要受到什麽樣的處罰嗎?”


    慕思搖頭,篤定地說:“他怎麽會有罪呢,他隻是求而不得罷了,幻想拘束著愛慕的人讓她對自己產生愛意。這隻是戀愛受挫後人的自我慰藉自我療傷,人的本能,一切傷害都會在心裏慢慢化解消散。他不需要處罰,他忘掉心底的人的過程本身就是一段難耐的經歷,痛苦和折磨一點也不會少的。”


    他看著她說:“既然你也認為他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機製有了不太好的想法是沒有罪的。同理可證,你更加沒有罪過,那個人他傷害了你,甚至威脅了你的生命,你是正當的反擊,這是天下最最平常的人知常情。你沒有錯,任何錯也沒有,相反你還是個最善良心軟的姑娘。”


    ☆、別離無後期


    慕思好像明白了一些,麵色緩和下來,可很快又墜入另一個夢魘:“也許你說得對,在這件事上我是無辜的,沒有過當的行為,就連念頭也是一閃而逝的。可我卻殺了另外一個人,用同樣的手,連開兩槍,當時我的意識是清醒的,你說我有個聰明冷靜的大腦,換了一個場景它就變成殘忍決絕的了,幹練的右手變成熟練的殺手。我這是不是算學有所用術業有專攻了,醫生和兇手的身份自由切換。如果傳授我知識和技能的老師知道了的話,他會不會後悔呢,後悔他教出的好學生卻在實際操作中運用它們來奪人性命。”


    他抽回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改成雙手捧著她的右手,低下頭用嘴唇輕柔觸碰膜拜它:“對於這個人,你要更加沒有負罪感才對。他是個有變態殺人慾望的人,如果他最後抓住了你,你認為他會放過你嗎?不會的,他會按照他自己描述的那樣折磨你殺死你,也許會比這更殘忍,沒有人可以忍受住這樣的恐懼。”


    “你掙紮反抗想逃離,你做了和很多人一樣的反應,隻有牽製住他才能實現。在當時不是我死就是你死的狀態下,你本身就處在劣勢,可你麵對一個比你強大的莽漢還這麽勇敢,孤身一人就把自己給解救了,這讓我很汗顏。如果換成是我,我不一定比你做的更好。那樣兇殘變態的人生存在這世上就是個錯誤,我相信沒有人願意遇到這樣的人,都恨不得他永遠消失。你的右手卻放過了他,放過了一個正要殺死你的人,你作為醫生的素養和心底的慈悲救了他,他沒有死,所以不要責怪自己了好嗎?”


    最後幾句話挑起了慕思敏感的神經,她直直看著他的眼睛,倔強的裏麵尋找答案,尋找安定的力量。


    她沒有失望,他的眼睛溫暖堅定,沒有閃躲遲疑,定定看著她,裏麵風和日麗楊柳拂麵。


    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那副畫麵上,輕輕拂動,有熱流湧進心房,血管裏的血液有了原動力,活絡奔騰起來,全身頓時舒暢起來,連冰冷生硬的右手也舒展開來。


    她的右手反覆流連在力量源泉處,想趕走心裏最後一絲寒冷:“你說的是真的嗎?那個人他沒死?不太可能呀,一個人的心髒遭受兩次重擊,幾乎沒有存活的機率,除非是他的心髒長的有所偏差,我判斷失誤了。”


    他把自己的手附握在慕思的右手上,微微用力,對著她的眼睛開口:“是真的,這就是事實。在那樣的情況下,你高度緊張,出了一點失誤也是正常的。我們走了之後,留在裏麵善後的人親眼看到他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院子,他沒死,隻是留了不少血,後來被他們的人接走了。也許當時他處於假死狀態,你又砍暈了他,自然而然大家都認為他死了,這是我剛剛下樓才得到的消息,所以就不要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不是說要好好的休息嗎,要我們都不能打擾你,現在你就把牛奶和麵包全吃光,然後就去好好睡一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慕思終於捨得放過自己了。


    她從溫熱的眼睛上和手掌中撤回自己的右手,一口氣喝光了牛奶,大口吃著麵包。


    她不該這樣蹉跎時間,她要好好入眠,她要忘記那些不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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