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雪死前的叮囑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浮現,壓下了江寒衣心頭的怒氣。


    “寒衣,我死後,神識大抵不會清明,帶我去天樞殿之後,若是可以,你便尋機會離開,若是不行,那便借他們之手進入青銅門,那裏會有人護你一命。”


    “……抱歉,若是能重來,我當初斷不會將你送去寒緋島,如此,你也不會與楚南城結下那般孽緣。”


    “楚南城已有心儀之人,他,並非你的良人,當然這隻是當下,未來如何,需靠你自行抉擇。”


    “楚南城想去蓬萊,若是可以,便幫他進青銅門,此後,你便不欠他什麽了。”


    “寒衣,答應我,好好活著。”


    江夜雪所說的,有兩點江寒衣是想反駁的。


    他想說,他一直遷就楚南城隻是因為歉疚,不是因為有其他意思;他不想答應阿雪的最後一願,他不想孤獨活在這個世上。


    可看著那生氣漸無的人,他最終還是應下了。


    那是阿雪對他的期望,叮囑,他怎麽可以拒絕呢。


    走過甬道,墓穴主墓室漸漸出現在眼前。


    這一路很是安全,建造墓室的主人似乎並不怕有盜墓賊來此侵擾,所以沒有布下任何機關陣法。


    踏入主墓室,江寒衣看著眼前的一切,怔愣了良久,回神之際,他低聲笑起,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


    “阿雪,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


    天樞殿。


    在蕭雲暮、江寒衣和楚南城遭到紅衣阿雪姑娘的追殺時,其他人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危機。


    就如此時的月柒然一手牽著小聞人,一臉懵逼地看著麵前大大的天樞殿三個大字,以及守在天樞殿門口的紅衣姑娘。


    不是,誰來和她解釋一下,她不是剛和其他人一起進的天樞殿,怎麽一個晃眼的功夫就出來了!?


    無緣無故被踢出來就算了,那個突然變得殺氣騰騰的阿雪姑娘又是怎麽回事?


    “……阿雪……姐?”


    小聞人青稚的聲音將月柒然拉回神。


    月柒然低頭,隻見她身側的小聞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天樞殿門口的阿雪姑娘。


    這是想起來了?


    小聞人鬆開拉著月柒然的小手,腳步踉蹌朝阿雪姑娘走去,明亮的眸子中是疑惑,探究。


    他不該認識眼前之人的,可為什麽看著那人,心中是那般的熟悉,他甚至還從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以前肯定見過她的,可為什麽他沒有那段記憶。


    他好像遺忘了什麽。


    大腦一陣刺痛,小聞人停下了腳步,手捂著腦袋,小臉上盡是痛苦之色,腦海中閃過碎片化的記憶。


    是父母毅然決然攜手赴死的畫麵,是父母滿眼不舍將他托付給滿頭銀發一襲青衣的男子畫麵,是他跟著男子四處漂泊的畫麵。


    那個人,不是他記憶中的師尊,怎麽會不是他的師尊呢?


    小聞人心中升起無盡的恐懼,他最熟悉的記憶竟變得那般陌生,似是在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他搖頭不斷低喃:“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了,不是他,不是師尊,不是師尊……”


    “聞人!?”


    見小聞人這模樣,月柒然深怕他一個想不開上去被阿雪姑娘砍了,連忙拉住他。


    見其異樣的行為,月柒然不禁心想道:這是要恢複記憶了?


    仔細想想,小聞人恢複記憶也是有跡可循。


    自青膚山莊出事之後,小孩就出奇的安靜,哪怕被阿索椏劫持威脅,他也遇事不亂,咬牙忍痛。


    在朝天樞殿來的路上,小孩總是觀察著周遭,在白骨林時他更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具白骨和惡靈,似是在尋找什麽。


    也許在寒緋島見到江寒衣和江夜雪時,他就心生懷疑了,否則又怎會那般決絕向慕容楚衣提出斷絕師徒關係呢。


    如今阿雪姑娘在蓬萊的出現,成了徹底喚醒小聞人記憶的契機。


    “錯了,錯了……”


    小聞人恍若失了魂一般,口中不停呢喃著。


    就在這時,阿雪姑娘發話了。


    “離……開,這裏,危險。”


    音色依舊陰狠,且機械無情。


    小聞人卻是不停搖頭,明亮的眸子氤氳了一層水霧,聲音微顫卻帶著不可否定的決絕。


    “他呢,他人呢,我要見他!”


    這個他,是江夜雪。


    “危險,離開。”阿雪姑娘沒有回答,隻重複之前的話。


    “嘀嗒”,小聞人鼻尖一酸,清澈的淚珠劃過粉嫩的臉頰,砸在地板上。


    他聲音帶著懇求,“阿雪姐,為什麽篡改我的記憶,為什麽讓我忘了你們?”


    哦豁,真的想起來了,不過怎麽突然就想起來了呢?


    月柒然並不震驚小聞人能恢複記憶,畢竟是主角嘛,主角光環的啥騷操作太多了,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她隻是好奇怎的就恢複了。


    一臉冷漠的阿雪姑娘似是聽不懂,板著張臉,一語不發。


    小聞人掙脫月柒然的束縛,再次上前,追問道:“他人呢!他答應過阿爹阿娘,要一直護著我的,他怎可丟棄我!”


    阿雪姑娘機械僵硬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可當初是你自願離開的,公子並沒有逼迫你。”


    聞言,小聞人怔住,他張口急切解釋:“我沒想離開,我隻是不想還如過往那般無用,我想修煉,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不想我在意的人和阿爹阿娘那般,而我什麽都做不了!”


    他解釋著,可是阿雪姑娘接下來的話讓他僵在原地。


    阿雪姑娘說:“可你在知曉公子的身份過往之後,你很討厭他,沒辦法接受他,不是嗎?”


    “公子答應你父母的並沒有違約,慕容先生一開始便是公子為你挑選的師父,他闖下五夜陣,拿到了慧元晶,為你備下了拜師禮。


    慕容先生護短,他會真正護著你。”


    “他……他一早就做好決定了,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時他答應得那般果斷,就如丟棄了一個包袱一般。


    原來他早就給他安排好了一切,後來知曉他與慕容楚衣鬧矛盾的原因後,他又給他安排了江寒衣。


    可是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甚至把記憶裏的那個人當成了江寒衣。


    小聞人音色越發哽咽,句句帶淚,句句帶著懇求,“阿雪姐,阿雪姐姐,我想見他,我想見他,你告訴我,他在哪裏好不好……”


    他想見那個人,他真的好想好想見那個人。


    阿雪姑娘冰冷的眸子盯著小聞人,朱唇輕啟,“公子在……”


    小聞人認真聽著,可是還沒聽到阿雪姑娘後麵的話,便覺眼前一黑,而後便沒了意識。


    昏迷那一刻,他跌入一個再熟悉不過懷抱,鼻尖縈繞熟悉的清香,他眼中是震驚是驚喜,可他還來不及提出心中疑惑就已昏睡過去。


    月柒然靜靜看著眼前的畫麵,見一臉冰冷的阿雪姑娘抱起小聞人朝她走來,微微訝異。


    走近了,月柒然驀地發現,這阿雪姑娘身形倒是蠻高的啊,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結果對方還比自己高一個頭呢。


    月柒然紅唇微勾,道:“這是心虛了,怎的還把人打暈了?”


    阿雪姑娘不語,指尖輕撫過小孩滿是淚痕的小臉,垂下的眼簾讓人看不出她此時的情緒。


    將小孩遞給月柒然,阿雪姑娘漠然出聲,“帶他,走,危險。”


    猶豫一瞬,月柒然還是接過了小孩,她抬眸對上阿雪姑娘的視線,問:“你想做什麽?”


    阿雪姑娘沒有回答,轉身便走了。


    “阿雪姑娘”,月柒然喊了她一聲,見其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尾音一挑,到底還是喊出了那個名字,“江夜雪——”


    可阿雪姑娘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眼看那襲紅衣徹底消失在天樞殿,月柒然挑眉,抿唇,眉目間顯露一抹鬱色。


    有點頭疼,怎麽辦呢?


    “宿主,還不走嗎?”


    久違的機械音在腦海中出現,是三兒回來了,就在剛剛,剛剛阿雪姑娘打暈小聞人的時候。


    聞言,月柒然本就輕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三兒見此,沒再催她,隻把自己此去主神界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與其說江寒衣是人,倒不如說他是二代的阿雪姑娘。”


    聞言,月柒然大為震驚,“阿雪姑娘2.0!他、他也是傀儡!?”


    三兒點頭回道:“具體來說,應該是有了人心人性的傀儡。一年多前,江夜雪在蓬萊有了機遇,回去之後便做出了阿雪姑娘,有了經驗之後,就有了與人無甚差別的江寒衣。”


    這個消息讓月柒然消化了很久,仔細想想,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江寒衣本就像極了最初的江夜雪,而且江寒衣最早出現在人前的時間也是在一年前。


    江寒衣是江夜雪所有美好的寄托,是他曾經的夢,是這個世上唯一將他放在第一位的人,是他心中唯一的淨土。


    所以,對於江寒衣,江夜雪眼中的喜歡又怎會是假的呢。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月柒然眉頭緊鎖,“所以、所以,一年前進蓬萊,坑了青陽道的人是江夜雪,根本不是江寒衣!不對、不對,江寒衣是他的化名!”


    我靠!這個老陰杯,真的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啊!


    月柒然忍不住暗罵一聲。


    也不知道阿索椏那些人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麽想,他們為了抓江寒衣耗費那麽多功夫,最終抓了江夜雪來脅迫江寒衣,沒想到江夜雪就是一年前的“江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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