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靜的海麵上,停靠著一艘巨大的仙舟。


    一隻泛著紫色熒光的靈蝶無視仙舟上的陣法,直接飛了進去,而後有目的地飛向了仙舟最高層,停在了那已經打開的窗戶上。


    房間中傳來一道靈流,纏繞住靈蝶,一隻骨節分明小麥色的手接下了靈蝶。


    似是確認了來人的身份,靈蝶化成一片煙霧,煙霧形成一行字——江夜雪,軟肋,抓。


    “江夜雪……”


    “鈴~”,銅鈴響起,那行字消散不見,同時,不見的還有房間中人。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青膚山莊的每一個角落。


    櫻花樹下,早已布置好了一排排精致的座椅,供前來祝福的賓客們就座。紅色的喜字貼在門楣上,精致的花燈和鮮豔的彩帶高掛,與白粉色的櫻花相映成趣,顯得格外喜慶。


    結契儀式定在了那棵古老的青膚櫻樹下。櫻花在寒緋島意義非凡,寒緋島傳統,居住在寒緋島的人無論紅白喜喪,皆要祭拜古櫻花樹。


    相傳,在櫻花樹下結契,可以獲得百花仙子中櫻花仙子的祝福,成親的二人恩愛長長久久,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小聞人也換了身喜慶的衣服,一身絳紅衣襯得他越加粉雕玉琢,惹人憐愛,趴在水榭扶欄上,望著對麵來往的賓客。


    小聞人眉目間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有著些許憂愁,他回頭看向胡吃海喝,一點不注意形象的月柒然。


    他忍不住好奇問道:“月姐姐,男子和男子也可以成親嗎?”


    “自是可以的。”努力咽下嘴裏的食物,月柒然點頭稱是,而後痛飲一壺梨花白,才又接著道:


    “愛是不分性別的,男子和女子都可以成親,男子和男子又怎麽不可以,莫說男子,女子與亦是可以。”


    隻是他們所要遭受的磨難,顯而易見的永無絕期。


    小聞人又問道:“可是為何我從未見過男子與男子成親。”


    “啊~,痛快!”又喝了一大口梨花白,月柒然通紅的臉頰上全是滿足。


    喝歸喝,小聞人的問題她還是聽見的,她糾正道:


    “聞人呐,並非沒有男子與男子成親,隻不過是他們遭受世俗打擊冷眼諷刺,沒辦法真正展露於世俗罷了。”


    “你沒見過,但並不代表沒有,隻不過是世人認為的倫理綱常將他們曲解,是史書的改寫掩蓋了他們的存在。”


    男子為陽,女子為陰,陰陽調和方為正道,同性之戀便是犯了禁忌,是不被允許發生的。


    若是發生了,便會被認為中了邪,被邪祟上了身,世人認為若非如此,好端端的人怎麽就突然犯了忌諱呢。


    他們將同性愛戀視為疾病,避而不及,對此一類的人唾棄詆毀,以他們為世人所不容的處境為例來教導後輩。


    更有甚者在接受他們的好意後,還在不斷地述說著自己的厭惡。


    小聞人若有所思,明亮的眼眨了眨,似是想起來什麽,他道:“那他們是不是都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聞言,月柒然沒有猶豫就要點頭同意的,但是又覺得自己太過武斷,仔細想了想,她才道:


    “也並非如此,你師尊的表弟,也就是你表師叔,他不就有一個很好的結局嘛,和心愛之人一起完成心中的夢想,還獲得了旁人的尊重。”


    “隻不過,這隻是少數而已,更多的,……他們都沒有好的結果罷了。”


    想要衝破世俗的枷鎖,談何容易,即使初心不改,最終卻也難得善終。


    不是因世俗所迫最終分開,便是生死離別,亦或是愛人成仇人,再或是不忍見愛人受難,雙方各自另娶或另嫁,等等。


    小聞人又道:“我聽娘親說過,很久之前,我們村裏也曾有過兩個男子相愛,他們瞞著家中人在櫻花樹下結契,做了夫妻,可成親那日,貴公子家裏人找來將其帶走了,而另外一個人也離開了村子,他們此後再未見過麵。”


    “娘親說,他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他們處於對立麵,哪怕海枯石爛也難以握手言和,分開是他們最好的結果。”


    “娘親還說,他們兩個不善言辭,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他們深愛彼此甚至超過了愛自己,兩人都想讓對方好好活著,可是……”


    不知看到了什麽,小聞人話說一半突然停住,正聽得起勁的月柒然連忙追問道:“可是什麽,他們最後怎麽樣了?”


    被連番追問下,小聞人回神,接著說道:“娘親說,他們中有一個人曾經生了一場大病,危在旦夕,另一個人為了救他,便動用了家族中隻能用在夫妻之間的秘法,他們隻要一個人還活著,另一個人不管病得有多重也還有一口氣,但若是其中有一方是自然死亡,這個秘法便失去了作用,另一方也會因為其死亡而道心受創。”


    “他們二人在經曆種種後,身體心神早已是強弩之末,可早已分道揚鑣的二人並不知曉對方的狀況,他們在最後的時間裏解除了秘法契約,卻同是死在了同一天,可他們二人卻誰也不知道,隻希望對方能好好活著。”


    “娘親說,貴公子被抓回去後經過重重磨難,已經讓家中人接受了他的愛人,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迎接他的卻是他的愛人對他師門的複仇殘殺。”


    “娘親還說,如果沒有那場戰亂,如果他們的親人沒有因此死去,那他們定是我們村裏最幸福恩愛的夫妻。”


    所以,什麽是遺憾呢?


    是偏偏不能相愛的兩人卻相遇了。


    是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聽完整個故事的月柒然直呼:“我靠,這要是被寫成書,那不得是地獄級別的be雙男主文啊!”


    月柒然擱這邊自個兒念叨著,小聞人的目光則再次落在了剛剛讓他走神的人身上。


    如月柒然所說,世俗雖然存在同性之戀,可世人還是難以接受,縱然是民風開放的寒緋島,前來青膚山莊參加這場喜宴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本應是熱鬧的喜宴,卻格外的冷清,禮堂前坐下的賓客中,最為顯眼最具有分量的莫過於那位傳說中少年島主——楚南城。


    不過,小聞人看的人並非楚南城,而是腳踏紅地毯,十指相扣緩緩朝古老青膚櫻走來的一雙璧人。


    江寒衣換下平常穿的青裳,身著繡著繁複精致的金蓮紋大紅喜服,他眼神深邃而明亮,宛如璀璨的星辰,充滿了神秘與魅力。


    他麵上的笑容更加溫暖迷人,如春風拂麵,令人心醉神迷。


    不同於江寒衣的溫柔迷人,他身側的江夜雪身上那如霜如雪的白與極致熱烈的紅的碰撞,讓在場的所有人眼前一亮,心中不約而同閃過一抹驚豔。


    滿頭銀發由白玉金冠高束,使得江夜雪身上多了幾分朝氣,許是大喜之日心中愉悅,又或是他身上那件華貴喜慶的殷紅嫁衣襯人,他身上的陰鬱之氣散去不少。


    衣擺拖地,隨著江夜雪的步履搖曳生姿,如一朵盛開的紅蓮,在粉白的落櫻中綻放。


    他腰間還掛著塊精巧白玉玲瓏骰子,骰子中的一粒紅豆隨著他的動作而搖晃起來,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江夜雪就站在那裏,仿佛一位從古老傳說中走來的仙人,神秘而矜貴,整個世界都為他靜止。


    “這是……江夜雪?!”


    月柒然再次震驚,雖然她一早就聽說過女孩子最美的時候就是穿嫁衣時,但是,她沒聽過男子穿嫁衣變化也那麽大啊。


    不由得生出靈魂問題:“這還是我見過的那個……病秧子!?”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鄔沁,看著一臉喜色不見過往疲倦的江夜雪,他唇角微揚,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輕聲喃道:“我的哥哥,本就該驚豔世人的……”


    鄔沁的話沒人在意,但是卻被一人聽在了心裏。


    “他本該驚豔世人的……”


    口中輕喃這句話,慕容楚衣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個白發紅衣的人身上,袖中不知為何多了許多細密傷口的手緊握成拳。


    對啊,他那般天資聰穎,若非所遇非良人,遭遇不公,身陷囹圄,他本該驚豔世人的,驚豔世俗的。


    而不是遭人唾棄,他人談之恨不得誅之。


    看著那人,曾經相識相知的那種久違的熟悉感湧現,可卻讓慕容楚衣心中五味雜陳。


    “師尊……”


    小聞人率先發現了慕容楚衣的存在,他朝他走去。


    “師尊,您不是已經回重華了嗎?”


    小聞人的聲音將慕容楚衣拉回神,看著眼前的小孩,慕容楚衣抬頭揉了揉小孩腦袋,竟笑著回道:“故人大喜,自當恭賀一番的。”


    小聞人望著慕容楚衣的笑顏,挑眉不解道:“可是師尊,您好像並不開心,您笑的好勉強。”


    他見過慕容楚衣高興時的笑顏,如冰山初融,動人心魄,令他難以忘懷。


    所以他清楚現在慕容楚衣的笑除了勉強便是苦澀,就連清冷的聲音也有著些許的顫抖。


    聞言,慕容楚衣神色一怔,輕抿薄唇,最終他輕歎一聲,揉著小聞人腦袋,一言不發。


    小聞人見此也沒再追問下去,注意力接著回到了青膚櫻樹下的正在進行的結契儀式上。


    結契儀式成功,結契的兩人身上便會出現一個櫻花圖騰,那象征著二人的命理相連,是天地承認的夫妻。


    而結契儀式過程很是簡單,隻要結契雙方站在古老的櫻花樹下的祭台上,以血為引,啟動祭台上的陣法便可。


    在寒緋島成親結契的有情人沒有結契不成功的。


    但,這一次,有了不成功的例子。


    “苗疆,阿索椏,前來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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