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慕容楚衣也認識,是渾天洞侍守令歲聿。


    歲聿向江夜雪講述了渾天洞,告訴他他的名字,告訴他他也是渾天洞侍守令,告訴他他在冰棺中睡了三年,告訴他他在這個世上已無親人好友。


    歲聿還交給了江夜雪一些他生前留給他自己的一些東西,有一些小物件,還有一段段他曾經的過往。


    江夜雪一直安安靜靜的,對於歲聿的話沒有半點疑惑。


    江夜雪看完了他生前留下的所有記憶,也牢記其中的告誡。


    而慕容楚衣也跟著看完了那些記憶,他常常攥緊手心,日複一日他手心也多了一層繭。


    數日之後,江夜雪能行走了,隻是卻時常對著渾天洞外發呆,慕容楚衣隨他的方向看去什麽都沒有,歲聿以為他想出去看看便讓他出去走走,可是他卻搖頭不語。


    一日,歲聿有事離開了渾天洞,江夜雪一如既往地朝渾天洞外發呆,這些日子慕容楚衣好像也被傳染養成了愛發呆的習慣。


    良久,寂靜的宮殿中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要走了,是嗎?”


    是江夜雪的聲音,他自蘇醒便從未開口說過話。


    他的聲音就如他的那雙赤眸一樣冰冷無情。


    這道聲音也將慕容楚衣拉回神,他轉頭看向江夜雪,卻見對方正看著自己。


    慕容楚衣一時愣住,沒來由的心慌起來。江夜雪能看見他,這怎麽可能,可如果不是那他在跟誰說話。


    似乎是知道慕容楚衣的疑惑,江夜雪又開口了,“從我醒來了便能看見你了,隻是看的不真切總以為是錯覺,後來發現老頭也看不見你,便沒在意。”


    說著,他停一下,又接著道:“可是當看見那些記憶之後,你就沒那麽模糊了,慕容楚衣,我應當喚你,慕容先生對吧?”


    慕容楚衣抿唇,還是沒有應答。


    他記得江夜雪跟他說過的話。


    “每個幻境都不一樣,破解方法大都不同,最好的方法就是別去幹預幻境發生的任何事和人,等待這個時間節點過去便可。”


    所以他沒有回應現在這個江夜雪。


    見慕容楚衣還是沒有要回答的模樣,江夜雪也不意外,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渾天洞外。


    “慕容先生,願你我後會無期。”


    這是慕容楚衣印象裏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幻境結束了。


    慕容楚衣又一次睜開眼時他正處在夜樓中,眼前是一個種滿芙蕖的湖泊,而岸邊對麵正坐著兩個互相扯皮的人,比較年長的一襲紅嫁衣,看起來年紀十六七的少年對著紅衣男子大罵。


    罵他卑鄙無恥,罵他不遵守約定,罵他不講道德,罵他故意揭人傷疤。


    倆人互懟了好久才發現出現在夜樓門口的慕容楚衣。


    朱顏正了正色,不再和歲聿嬉鬧,笑得一臉的人畜無害,“恭喜慕容先生通過五夜陣,我乃五夜城城城主,北唐朱顏,不知慕容先生闖陣是有何所需?”


    定了定心神,慕容楚衣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他還沒忘記他來此的目的。


    “我想知道,有關蓬萊仙島封島的所有卷宗。”


    蓬萊仙島,也就是聞人行的家鄉,一年前蓬萊仙島發生動亂,死傷無數,無數人前去探查卻都無一所獲,別說查清動亂原委,甚至連蓬萊仙島都進不去。


    聞人行的身份一直是一個迷,慕容楚衣查了很久也沒查到什麽,聞人行身上奇怪的症狀也得不到解釋,剛好他遇見了一個朋友聽聞闖過五夜城五夜陣便可所求任何事,他便跟著來了。


    聽慕容楚衣要求,朱顏略微思索,而後又有些詫異,但還是拿出他搜集到的關於蓬萊仙島的卷宗。


    看著慕容楚衣收下卷宗,朱顏還是好奇問道:“慕容先生若隻是想知道蓬萊仙島卷宗,何不問問小雪呢,他知道的可比卷宗上的多。”


    “小雪?”慕容楚衣蹙眉,他何時認識名叫小雪的人了。


    見其不解,朱顏一拍腦袋,解釋道:“小雪,江夜雪啊,小雪一年前去過蓬萊仙島,親曆其中發生的事件,又平安出了仙島,此中發生什麽他應當最為清楚。”


    說著,朱顏目光落在慕容楚衣身後,欣喜道:“咦,小雪,你回來了。”


    聽著朱顏的話語,親密的昵稱,以及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慕容楚衣隨之看去,正好看見那個赤眸白發的人邁步走了進來。


    那雙赤眸如他在幻境中見到那雙赤眸一般沒有一絲溫度。


    江夜雪換了身衣裳,藍白水墨漸變的窄袖武衣襯得他身形更加修長,原來半披半束的白發被墨玉冠高高束起,少了幾分慵懶隨性,多了幾分幹練。


    與慕容楚衣錯身而過,江夜雪直接朝朱顏二人而去,落座雕花石椅上,端起一旁的酒淺嚐輒止,目光落在湖麵上。


    從進門到坐下他一句話也沒說,更沒有看慕容楚衣一眼。


    察覺江夜雪的低氣壓,歲聿乖乖閉嘴不說話,生怕惹到江夜雪。


    但是有人怕,也有人膽子大。


    朱顏就不怕死,離開自己的位置,一手搭在江夜雪肩上,順勢坐下,還故意湊近他說話,“小雪,笑一笑嘛,小雪笑起來最好看了。”


    江夜雪微微側身,倆人距離更近了些,不帶感情的視線對上朱顏帶笑的眸子,他不懂朱顏在犯什麽渾,但還是依他所言笑了笑。


    在旁人眼裏倆人就是親密無比關係,如果不是江夜雪神色淡漠就更像了。


    而對於江夜雪沒反對朱顏的靠近歲聿是大驚失色,張大了嘴,手中的糕點都掉地上了。


    慕容楚衣遠遠站著看他們說笑,他本該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離開的,可是在見到江夜雪的時候下意識的留下來。


    見江夜雪如此順從,朱顏更放肆了,拿起桌上的酒便遞到江夜雪麵前,“好久不見,小雪不喝一個嗎?”


    視線落在眼前的酒杯,江夜雪挑了一下眉,接下了酒杯,而後一飲而盡。


    見此,朱顏笑得更樂了,“小雪爽快,你就不怕我下了什麽東西嗎?”


    放下酒杯,江夜雪反問道:“你會嗎?”


    朱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摟住江夜雪纖細的腰肢,特意湊在江夜雪耳邊說道:“小雪可把我想的太好,不過也不是什麽傷害身體的東西,就是我看小雪臉色太蒼白了,沒有一點氣色,特意給小雪補一下,順帶拜托小雪幫我個忙。”


    朱顏話音剛落,江夜雪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上多了幾分紅暈,他身上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少了幾分,變得更加迷人。


    在場的幾人都盯著他倆,自然發現了江夜雪身上發生的變化。


    “朱顏,你別太過分!拿開你的閑豬爪!”


    歲聿徹底坐不住了,一把打開朱顏摟著江夜雪的手,然後將江夜雪拉到自己身後。


    被歲聿打擾,朱顏也不惱,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雙腿交疊的好整以暇地看著被歲聿擋在身後的江夜雪。


    “小雪,考慮怎麽樣,可是很好玩的哦。”


    朱顏音色邪魅,這番話中充滿了誘惑,那雙桃花眼中柔情似水,他真的很會引誘起人心底的欲望。


    江夜雪此時似是有些不舒服正揉著眉心,聽到朱顏的話,他抬眸,赤眸中氤氳了一層水汽,那雙望著朱顏的赤眸也沒那麽冷了,還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好。”


    江夜雪答應了。


    “小雪你說啥呢,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歲聿氣炸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夜雪,惱怒道:“你知不知道朱顏就是個負心漢,人渣!你還答應,你是不是在幻境裏摔傻了!”


    江夜雪無奈笑著拍了拍歲聿肩膀,音色柔和道:“不過是幫個忙,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歲歲別生氣啦。”


    歲聿氣鼓著腮幫,一把甩開江夜雪的手,也不搭理江夜雪跑到一旁生悶氣了。


    江夜雪歎息一聲,卻沒有上去解釋,隻是感覺頭有點暈,他揉了揉經外奇穴,眼神更加迷離了。


    朱顏見此笑得更加邪魅了,起身扶住江夜雪,帶著人隨自己走。


    江夜雪似是神智更加不清了,溫潤如玉的容顏在那紅暈的暈染下更加迷人,他重力全壓在朱顏身上,好一副嬌弱無力的模樣,任誰看了不心生憐愛。


    雖然沒了歲聿的阻攔,但朱顏還是沒能帶著江夜雪走出夜樓。


    “城主大人想帶他去哪?”


    慕容楚衣攔在了二人離開的必經之路上,目光落在朱顏摟著江夜雪腰上的手,原本清冷的麵容更冷了幾分。


    朱顏也察覺到了慕容楚衣的神色,唇角微揚,摟著江夜雪的手更緊了。


    笑道:“本城主與小雪情投意合,自然是去尋求歡樂的地方,小雪都同意了,慕容先生可是有意見?”


    慕容楚衣目色更冷了,“在他不清醒的狀態,他的同意不管用。”


    朱顏又是一笑,邪魅音色冷了幾分,“那慕容先生這是想搶人了哦,隻是你能讓他跟你走嗎?”


    慕容楚衣的視線也終於落在眼神迷離的江夜雪身上,攥著卷軸的手一緊,“江夜雪,跟我走。”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夜雪抬眸,剛對上慕容楚衣的目光,勾唇一笑,他淡淡吐出兩個字,“理由。”


    慕容楚衣一愣,對啊,他拿什麽理由讓他跟他走,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朱顏把人騙走。


    慕容楚衣反問道:“那你跟他走的理由呢?”


    江夜雪示意朱顏放開自己,他腳步虛浮靠近慕容楚衣,似是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慕容楚衣輕蹙眉頭,向後退了一步。


    因他這個動作,江夜雪停下了,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就如朱顏城主所說,我與他情投意合,我自然會跟他走。”


    “江夜雪!”不知哪個詞刺激了慕容楚衣,他眼中先是有了一絲錯愕,而後是氣憤。


    江夜雪迷離的眼終於清明了幾分,再次揉了揉經外奇穴,似是在想什麽來擺脫慕容楚衣。


    最終,他道:“慕容先生,我早就說過,讓你離開這裏,你既然不走,就別接受不了自己所看到的。”


    話落,他直接朝夜樓外走去,但沒走幾步卻被身後之人抓住了手腕,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慕容楚衣已經拉著他離開夜樓。


    至於朱顏,他就椅靠在牆壁上看戲,見同自己“情投意合”的江夜雪被別人帶走,他也不急,淡淡一笑,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屍。


    旁邊,氣鼓鼓的歲聿探過頭來,問道:“你故意的?”


    朱顏也不隱瞞,點了點頭,道:“自然,看他倆扭扭捏捏的,不如助推一把,就是不知道他倆能不能把握住機會。”


    歲聿視線落在夜樓外,麵露憂慮,“我感覺懸,不過你不是給小雪下了合歡散嘛,應該會有點用的吧。”


    可朱顏卻是搖頭,“合歡散對小雪沒用,我都加了整整一瓶合歡散了,居然隻是讓他有了那麽一點帶情欲的模樣,要說小雪這個演技也是厲害,我都差點以為他中計了。”


    說到這朱顏顯得很氣憤,他最引以為榮的合歡散居然對江夜雪沒用,居然沒用,這個就算了,更氣人的是江夜雪竟然還研製出了合歡散的解藥。


    朱顏從未如此挫敗過,此生的挫敗全被江夜雪承包了。


    歲聿似乎是聽到什麽驚人消息,“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目光灼灼盯著朱顏,“你說合歡散對小雪沒用,剛才那副模樣也是裝的!?”


    不明白歲聿為什麽那麽激動,但是朱顏還是點點頭,“是沒用,我都拿他試過好幾次了,一點作用都沒有。”


    歲聿想了想,用著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所以,小雪他沒有情欲,他根本不會對誰動心!”


    聽著歲聿的猜想,朱顏愣了愣,也不確定道:“按理來說,兩個人能走到一起情欲會占取大半功勞,能對一個人動心,也是因為情欲的因素,若是沒有情欲,恐怕真的不會動心。”


    “完了完了,”歲聿無力坐在石椅上,“朱顏,咱們好像闖禍了。“


    想著,歲聿又連忙問:“你沒對慕容楚衣下藥吧?”


    朱顏一愣,僵硬轉過頭,說道:“那個,剛才不小心彈了點粉末過去。”


    歲聿丟給朱顏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他就幸災樂禍地安心睡大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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