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像被撒了一大盆灰黑交織的墨水。


    月亮徹底取代了太陽的餘光,雖是一線微微的殘月,卻絲毫不輸滿月的皎潔。


    似是將漫天的星輝都為己所用,殘月倒掛天空,將灰冷的光亮均勻地撒在地表。


    萊伊小鎮被月光籠罩,處處散發著森寒與幽冷。


    地麵飄起了一陣迷霧,平日空曠熱鬧的街道變得愈加狹窄清寒。


    擺賣東西的小攤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顆冷笑的南瓜腦袋。


    南瓜腦袋層層疊疊,竟堆積延伸了一整條街。


    每顆南瓜腦袋都安放了一根又白又粗的蠟燭,一陣陰風吹過,橙黃的蠟燭閃爍跳動,刻著獰笑的南瓜也隨之發生變化。


    濕黑潮冷的小路被橙黃恐怖的南瓜包圍了起來,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隻能看見小路盡頭不斷跳動的火苗。


    艾薇和約書亞就是在這個時候闖入“南瓜小道”的,他們踏著迷霧,奮力向前跑著。


    兩人奔跑著飛過南瓜,帶動了一陣陣搖曳的燭火,南瓜腦袋紛紛轉身看向這兩個不速之客,幽深的眼裏透著無盡的怨恨與憎惡。


    再怎麽害怕,現在也無濟於事了。


    艾薇咬著牙,心髒在腎上腺素的加持下跳得更加劇烈。


    他們不是來參加萬聖節遊會的,他們是去救哈德森太太的。


    不,要救的,還有整個小鎮的人。


    從城堡裏出來後,雅各布便提出要回倫敦。


    他的態度很強硬,似是在厭惡著什麽,又似是在恐懼著什麽。


    “垃圾,懦夫,滾!”


    福爾摩斯生氣地罵了他兩句後就把雅各布送到了附近的馬廄場,那裏出售空閑的馬車,多給些便士就可以快速返回倫敦。


    馬廄場隻剩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一個小女孩守在店裏。


    他們一夥人剛到達時,年輕小夥正在垂頭歎氣,而小女孩卻是一個人蹲坐在旁,偷偷抹著眼淚。


    聽聞這幫人要雇人駕駛馬車返回倫敦,年輕小夥先是狠狠發了通脾氣,等侯爵拿出一遝厚厚的鈔票後,他才勉強走向了身後的馬場。


    “這小孩脾氣怎麽這麽大,有錢不賺,有生意不做,還這麽狗眼看人低?”


    侯爵用鈔票散著風,他雖有些氣憤,但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禮儀。


    “抱歉客人……”


    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在腳底響起,眾人低頭一看,竟是那個悄悄躲在門邊哭泣的小女孩。


    她穿戴整齊,頭發光亮,雖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但收拾得整整齊齊,足以見得這是個十分受家人寵愛的小姑娘。


    她的臉上掛著淚痕,圓滾滾的眼睛濕噠噠的。


    小女孩給侯爵行了個禮,又打開收銀台後的錢櫃,將侯爵方才支付的鈔票全部拿了出來。


    “去倫敦的價格隻要1磅,我們不多收的。”


    小女孩恭恭敬敬地把錢疊好還給侯爵,又朝他行了個禮。


    “我哥哥今天猜拳輸了,所以他必須留下和我一起看店,不能參加萬聖節之夜的活動,請您多多擔待。”


    小女孩輕聲解釋道,她微微下蹲,又朝眾人行了行禮。


    在蹲下的瞬間,艾薇看見兩行清淚從小女孩的眼裏湧出,像一顆顆剔透的珍珠。


    就在這時,那個年輕小夥駕駛著馬車緩緩走到了門口,雅各布隨即抱著聖經爬上了馬車。


    他與小夥耳語了幾句,小夥頓時展開笑顏,駕駛著馬車飛一般地駛向了倫敦。


    “我讓他和那小孩說,如果路途快些的話,他不僅可以得到一筆意想不到的小費,還能利用多出來的時間去參加萬聖節之夜。”


    福爾摩斯倒出一根香煙,一邊在口袋裏摸著打火機一邊說道。


    “不可以!”


    誰知,話音剛落,小女孩頓時尖叫了起來。


    “不可以!哥哥不可以去參加萬聖節之夜!”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似是觸碰到了某種禁忌,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男人們頓時沒有了辦法,福爾摩斯煩得轉過了身,侯爵也一臉無措地呆站在了原地。


    約書亞慌了神,他連大姑娘都不知道怎麽安慰,麵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關鍵時刻還得靠艾薇隨時放在口袋裏的巧克力糖果,她抱著哭泣的小女孩,轉身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用手帕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再把巧克力糖果塞進微張的小嘴中,手掌輕輕拍拍小孩的背,再用輕聲細語安慰一番。


    一通操作下來,小女孩專心啃著嘴裏的糖果,再沒有了任何悲傷情緒。


    不,還是有的。


    在艾薇的引導下,小女孩慢慢說出了她所親眼所見的萬聖節之夜。


    原來,小女孩跟著家人參加過一次萬聖節之夜。


    當時,所有人都戴上了南瓜製成的頭套,一起聚集在小鎮的廣場上。


    小女孩年齡太小,沒有適合的小南瓜,隻戴了個紙張做成的頭套。


    起先,一切都很好,人們嬉鬧、開玩笑,大人們互相贈送餅幹、糕點、麵包、蔬菜,直到……


    一群身穿黑袍的麵具人出現。


    他們舉著火把,如鬼魅般潛行在黑夜裏。


    他們的到來引起了南瓜人的歡呼,因為他們是預先選中的“亡靈”。


    南瓜人會在廣場中心與“亡靈”共舞,心意相通者,將會在萬聖節之夜喜結良緣。


    可是,亡靈與南瓜人共舞一曲之後,一切都變了。


    亡靈們在前方集結,南瓜人也突然沒了聲音,一個接一個地走在了亡靈的身後。


    小女孩是這樣回憶的:


    南瓜頭套在一瞬間變得異常耀眼,仿佛裏麵不是一根細小的燭火,而是一大片貪婪的火苗。


    我的臉被爸爸的南瓜照亮,我找不到他的嘴巴了,也找不到他的眼睛了。


    他的臉……不,他的頭,他的頭變成了南瓜。


    爸爸把我放下,和媽媽一起相繼走進了南瓜群裏。


    我哭著喊著叫爸爸媽媽,但他們不理我,沒人理我,好安靜,隻有火焰灼燒和風吹的聲音,好安靜,從來沒有這樣安靜。


    我很害怕,於是逆著隊伍回了家,哥哥姐姐們都在家裏,他們很懊惱,沒能參加萬聖節之夜。


    但當時的我,隻是擔心、害怕。


    第二天,他們回來了,像個沒事人一樣。


    但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不一樣了,他們變了,不是原來的爸爸媽媽了……


    我大病了一場,爸爸媽媽很照顧我,但我感受不到溫暖,我隻覺得冷,隻覺得冷……


    小女孩說完就在艾薇的懷裏睡去了,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身體還抖著戰栗。


    也正是這個時候,約書亞想起了哈德森太太的侄女在白天時唱起的,萊伊小鎮人人都會的那首萬聖節之歌:


    萬聖節之夜,萬聖節之夜


    恭迎美麗的蝴蝶,在深邃的星空裏


    萬聖節之夜,萬聖節之夜


    純潔純淨的靈魂,在無底的黑洞裏


    萬聖節之夜,萬聖節之夜


    蝴蝶誕生的美麗,覆蓋整個萊伊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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