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脆響。一共十六個西可二十二個納特。


    我麵帶微笑,直至她們帶著那種可怕的、窒息般的沉默走出藥店。在她們踏出店門的那一刻,我的臉驟然垮下來。


    微笑有時並不是情感的表達,而隻是一種職業需要。可一旦某種事物的含義變得豐富起來,人反倒會懷念起最初的純粹。


    終於又清靜了,我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癱在了櫃檯後繫著軟墊的椅子上,將那本藥典拖過來,準備趁著沒人的時候再把昨天的章節重新看一遍。


    希望梅林看在我如此盡心盡力複習的份上保佑我一次通過第二次藥劑師考試。


    在我端起溫熱的茶杯時,我聽見身後的地板傳來了十分細微的聲響。我轉身去看,發現西弗勒斯正站在光線昏暗的走廊裏,臉色蒼白,身上黑色的長袍幾乎要與四周融為一體。


    我並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剛才的對話又聽見了多少。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是一株在黑暗中生長的植物。


    我想,他和莉莉伊萬斯大概是朋友。換做是誰聽朋友的朋友這樣說自己,都會不開心吧?


    他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我靜靜地望著他,也一言不發。


    他的目光空洞無力,似乎落在了很遠的地方。也許是很久遠的、恣意歡暢的過去;又或許是兩人的將來——兩人註定要分道揚鑣的將來。


    我想我並不能很真切地體會到他心裏的悲傷。實際上,當二十多年後所有的真相都公諸於世、當年無論多麽深藏人心的隱秘都重見天日之時,我也並不能完全體會那種悲傷且壓抑、憤恨且不甘的情感。


    因為我不曾是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曾經歷過他的際遇,也無從體會他的沉浮、他的掙紮、他的信仰與他深沉的愛。


    而在一九七五年,在那個一切都剛剛開始的年代,十九歲的我隻是聰明地選擇了一言不發然後若無其事地轉回來,為他保留了最後的體麵與寧靜。


    我想他並不希望在這種時刻被人打擾。我並不指望他能理解我的善意,可我也不希望自己成為讓別人討厭的人。


    今天的花糙茶味道不錯,看來減輕薄荷的劑量是正確的。我品嚐著自己已經改良了一個月配方的花糙茶,心中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把那張便簽給我。”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在我耳後冒出來,像是墓地裏突然出現的鬼魂。


    我打了個寒顫,嚇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剛剛還讓我引以為豪的花糙茶灑了一地。好極了,待會蒂凡尼又有了一個讓我清理地毯的理由。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聲不響出現在我身後的西弗勒斯斯內普,而我用了十幾年的茶杯剛剛第四次被摔成碎片。


    “抱歉,”西弗勒斯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我並沒有從中聽出來一點抱歉的意味,“你能不能把剛才——”


    “你出去。”我麵無表情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和別人說話了。


    “我隻要那張——”


    “你給我出去!”我怒氣沖沖地吼道。


    他看向我的目光透著怨毒與不甘,但我突如其來的怒氣好像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他飛快地收回目光,拿著手中的包裹最終選擇了離開。


    在店門合上的最後一刻,我抓起魔杖一揮。帶著莉莉伊萬斯綠色字跡的便簽像是活起來了一般,順著門fèng嗖地飛出去,停留在西弗勒斯斯內普的麵前。


    我並不想看他露出什麽感激的表情,我覺得他那張臉永遠也露不出什麽讓我看著順眼的表情。我跪在碎瓷片旁邊,沒有用魔杖——我不知道這種麻瓜的方式是不是能顯得更真誠一點——將那些瓷片一點一點地拾起來。


    看見鋪在桌子上的碎瓷片,我說不清楚心中的感受。也許在我一年前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過去的那十八年就真的成了過去,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已經成了過去,那我還守著過去的種種幹什麽呢?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收起魔杖。我找出一條舊的絲綢手帕將那些碎片小心地包起來。在我打上最後一個死結後,我瞧見手帕一角用銀線繡著的花體字母——


    j.p


    看著那兩個字母,我輕輕地笑起來。這年頭,誰沒有段或荒唐可笑或傷痕累累的過去?


    我望著窗外依舊燦爛的陽光,再次哼起了早晨的調子,隻是早已沒了當時的好心情。


    ☆、【3】對角巷的八卦新聞


    【3】對角巷的八卦新聞


    【所有在對角巷經營的店鋪都必須獲得魔法部頒發的店鋪經營許可證。對角巷的工作員工必須進行員工登記,對角巷的居民必須進行常住人口登記。由對角巷員工和居民共同選舉出的對角巷交易委員會將對對角巷的日常事務進行管理。——《1891年魔法部出台的對角巷管理辦法第三條》】


    八月的最後一周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麽難熬。待到九月一號一開學,對角巷一下子冷清起來,我卻突然有些懷念暑假時這裏的熱鬧。


    其實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無關喜歡、無關好壞,隻是是否合適、是否習慣。


    人是一種社會動物,總是耐不住寂寞、想要抱團取暖的。熱鬧的暑假結束,可對角巷絕對不會就此冷清沉寂下去。


    也許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叫做“八卦之火,可以燎原”。


    於是在九月份,一場年度大戲拉開帷幕,其精彩程度不亞於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決賽,其重要程度不亞於霍格沃茨的學院杯對決。對於我來說,今年和去年總歸是有些區別的。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剛來對角巷沒多久,也沒什麽認識的人;可是現在,一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家也自認為把我的底細摸得差不多了。於是,對角巷九百三十一號布朗藥店的簡小姐終於在對角巷廣大群眾熱衷的徵婚兼交友市場隆重上市了。


    現在想來,這件事情的開端有點好笑。


    九月十七那日,八點剛過便有人來敲藥店的門。我穿著晨衣極不情願地從溫暖的閣樓走下來,看到門外站了三位穿戴整齊的巫師。


    我看到他們胸前別的徽章,一下子清醒起來——是對角巷交易委員會的人。


    沒錯,的確是有一個對角巷交易委員會的。從鄰裏糾紛,到日常巡邏,再到貨物的進出,這個委員會都有參與。對角巷能井井有序、繁盛數年,也不乏他們的功勞。


    我打開店門,風鈴叮叮地響,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請問閣下是簡 梅爾小姐嗎?”看著最年長的男巫問道。


    “是的。”我點頭道。


    “我們正在進行對角巷常住人口登記,希望你配合我們調查。”男巫嚴肅地說。


    我直愣愣地點頭,側著身子,讓他們趕緊都進店來,免得我還要站在門口受凍。


    “姓名?”一個卷頭髮的中年女巫推推眼鏡,開口問道。


    我被凍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姓名?”她提高了聲音,再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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