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水泥地上到處都是積水,倆人鞋子濕透,褲腿也被挽起一些,像兩個漁民一樣並肩往外走。


    靳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簡橋難得知識碾壓了一次,有意賣弄:「我聽說……」


    靳修果然好奇地抬頭:「聽說什麽?」


    「比目魚的魚苗眼睛都是正的。後來越長越大,一邊眼睛就開始搬家,這樣嘟嘟嘟,就麵癱了……至於癱左還是癱右,純屬運氣。」


    「……」


    簡橋又道:「我還聽說……」


    靳修問:「還聽說什麽?」


    「比目魚的眼睛有的左有的右,是因為他們倆是情侶,平時總喜歡瞅對方,瞅著瞅著就偏了。」他說完轉了轉眼珠子,斜看著靳修,「這樣。」


    靳修嘴角抽搐,走出兩步後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樣嗎?」靳修也學他,斜著眼珠子瞅過來。他的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這會兒含笑看來,眼波流轉,簡橋的心髒立刻停了一拍。


    他覺得自己有點反常,大概是有分離焦慮症。


    「對。」簡橋把這些怪情緒拋之腦後,哈哈笑著沖靳修斜瞅過去,「就是這樣。」


    靳修離開前一天的中午十二點。


    因為上午去市場太開心,靳修下午也來了興致,拉著簡橋到處閑逛。


    他給簡橋介紹兩側的歐陸建築,這處是文藝復興時代的手法,那處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再前麵是哥德式建築……簡橋偷偷去旁聽過建築設計的課,對這些一知半解,聽他一講倒是明白很多。


    倆人去酒吧一條街,靳修對於別人門口的各種雞尾酒酒名很感興趣,簡橋便跟他講什麽酒度數如何。


    靳修對此很意外,上下打量他:「你對這個還很懂嗎?」


    簡橋道:「純理論而已,沒去過。」


    靳修不解地看著他。簡橋又笑,「想去,但是我爸媽不允許。雖然說偷偷去他們也不知道,但是會心虛,也沒人陪著去。」


    靳修點點頭:「我也沒去過。」


    簡橋:「……」


    靳修:「……」


    「一起?」靳修問。


    簡橋點頭:「一起。」


    他們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興奮之外之餘還有些緊張,怕自己露怯,讓人看出是新手。倆人左看右看,最後選中一家看著比較低調的,靳修昂首挺胸,簡橋緊隨其後,一塊走了進去。


    酒吧比他們想像的要規矩的多,有侍者從門口一路領著他們到卡座,又在一旁教著點單,上麵東西明碼標價,倒也不用擔心被黑。簡橋不敢多喝,要了一杯雞尾酒,靳修要了一份飲料。


    倆人一塊往旁邊的表演舞台上看。音樂躁動,人群鼎沸,完全陌生的人和物。


    簡橋新奇地到處看,很快發現燈光總是往他和靳修這一桌轉,舞台上的表演者也轉過身,對著他倆跳起了誘惑熱舞。


    靳修也察覺到了一點兒不對勁,倆人都怕被拉上去互動,對視一眼趕緊跑了。


    從這家出去,又換下一家,倆人越玩膽子越大,隻要不被拉去互動,待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簡橋已經忘了自己不能多喝的事情,等到最後一場,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著靳修傻笑了起來。


    靳修一直在喝飲料,看他目光迷離,心裏咯噔一下。


    他拿過簡橋的杯子,哭笑不得道:「簡橋,你可別醉啊,你這體重我背不動你。」


    「我沒醉,」簡橋搓了搓臉:「就是有一點點上頭。」


    倆人提前結束,開始往民宿走。道路兩側桃林被風吹的颯颯作響,簡橋低頭擺弄相機,在昏暗的景觀燈下突然開口。


    「靳修,」簡橋站住,悶聲問,「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靳修也停下,回頭看他:「早上九點。」


    簡橋「嗯」了一聲,深吸一口氣:「那錄個結束吧。」


    這一天倆人嘻嘻哈哈,吃得滿足,玩得也盡興。靳修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完全無牽無掛了,這會兒一聽「結束」二字,心裏才忽的就泛起一陣情緒。


    他回身朝簡橋走過來。


    簡橋打開錄像模式,認真看著鏡頭:「今天,是我和靳修的最後一天。我們……沒能看到日出。今天下雨。」


    他說到這突然停頓,按了暫停:「有點囉嗦了,重新來。」


    靳修在背後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背:「挺好的,就這樣,繼續吧。」


    簡橋看他一眼,又調整狀態,重新打開:「我們今天去了這邊的市場,買了海怪,認識了比目魚。」


    「是的。」靳修也把腦袋擠過去,跟他挨著一塊看鏡頭,「我們還看了這邊的歐陸建築群,晚上又去了酒吧。」


    簡橋把鏡頭偏向他。靳修笑著指了指簡橋,「這位好像喝多了。」


    簡橋搖頭笑笑,沒反駁。


    「現在是午夜12點,」過了很久,簡橋才在畫麵外,說道,「我們的最後的一天結束了。晚安,以及,再見。」


    第28章


    錄像結束,倆人都站著沒動。


    晚風一波一波地盪過來, 簡橋抽了抽鼻子。


    「哭了?」靳修又往前一步, 倆人麵對麵, 靳修伸出胳膊, 抱住簡橋拍了拍, 「沒事, 別不捨得。」


    他輕拍著安慰別人,自己的鼻頭卻也開始微酸。


    然而分別在即,他們就像宿命裏兩條比目魚,一眼在左, 一眼在右, 即便比肩遊過這一段, 結局也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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