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智到達招待所的時候,已是中午。他幻想著小石頭衝出房間,投入他寬大的懷抱。他把禮物遞到小石頭手中,小石頭高興地又蹦又跳。然後他帶著小石頭去飯店好好美餐一頓,他知道,自己走後的這幾天,小石頭肯定沒好好吃飯。


    他興衝衝跨進招待所大門,幾乎是一路小跑衝到樓上, 掏出鑰匙,閃電般打開房門。


    “小石頭,叔回來了,看叔給你買什麽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喜悅,比平時高了八度。


    沒人,沒人回答, 屋裏出奇的平靜。


    床鋪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就像從來沒人動過一樣。房間的擺設和自己走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


    方永智心裏一陣失落,原來積攢的熱情一下子冷卻下來。


    “這個小石頭,真不聽話,不要你到處亂跑,非要跑。”


    方永智走到樓下,向前台的小姑娘打聽小石頭的下落。


    小姑娘顯得很疑惑。她這幾天從未見過小石頭。房費也已到期,今天是該續費的日子,她一大早就上樓催繳房費,可是一直不見小石頭人影。


    方永智開始慌了,這孩子三天沒回招待所,會去哪兒了呢。


    他又去外地流浪去了?


    他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去了?


    不,不,小石頭不是那樣的孩子。


    那他能去哪兒呢?難不成他出了意外?


    方永智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後悔自己撇下小石頭一個人去赤塔賺錢。


    媽的,又是錢!錢,錢,錢,每次都是禍從錢生。如果不去赤塔,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兒。該死的,怎麽又是如果,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如果,更沒有賣後悔藥的。


    他衝出招待所,在滿洲裏市區瘋狂地尋找著小石頭。他跑遍了所有的遊戲廳、網吧和錄相廳,哪兒都沒有小石頭的身影。他去了火車站、汽車站,還是沒有。


    他想到了那個市場,於是他又來到曾經賣皮夾克的老板娘的攤位,那裏空空如也。


    小石頭,小石頭,我的小石頭!


    方永智呼喊著小石頭的名字,他一邊走一邊喊,也許有人見過小石頭,知道小石頭的去處,或者小石頭能聽到自己的呼喚,從某個角落跑出來,然後抱住他,對他說,叔,我在這兒,我回來了。


    小石頭,我的小石頭。我們在一起隻有四天,可是叔已經離不開你了,你是叔的孩子,是叔的精神寄托,我不要你走,不要,永遠不要。


    方永智找個角落坐下來,嗚嗚地哭出聲來。仿佛小石頭不是領養的,而是他親生的孩子。他用手狠狠捶打自己的腦袋,痛苦的淚水夾雜著無盡的悔恨從臉頰一直淌到他的嘴角。


    過路的行人好奇地看著他,把他當成了瘋子。


    他站起來,離開市場,繼續滿大街尋找著小石頭。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一天天流逝,但小石頭卻遲遲沒有露麵,沒有一丁點信息。


    他感到了深深的絕望,這種絕望吞噬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抽打著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坐立不安。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他找遍了滿洲裏的每一個角落,依然沒有小石頭的身影。


    他開始不吃不喝,找不到小石頭,他寧可在絕望中死去。沒有小石頭,他的生活還有什麽意義?他已經失去了琳琳,不能再失去小石頭。


    他對蒼天怒吼:你為什麽對我如此薄情、冷酷,這麽殘忍?為什麽?為什麽?


    他仰天長嘯,自己為什麽如此無助? 哪怕上蒼有一點點憐憫之心,它也該為自己的真情所打動,把小石頭還回來。


    方永智曾發誓不再抱怨,他也不想再抱怨,可是麵對這殘酷的現實他真的做不到啊,他希望用火熱的心去熔化冰冷的世界,可是架不住這一波接一波的冰冷一次次襲來,太陽落了可以再升起,雪凍了可以再熔化,可是他的心就那麽點能量,已經容不下更多的冰冷。


    小石頭,我的小石頭,你快回來吧,叔不能沒有你,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叔,好嗎?


    哀莫大於心死。方永智倒在床上,終於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就像一具枯死的遺骸,形如枯槁。尋找小石頭已整整九天了,現在徹底死心了,小石頭再也回不來了。


    方永智把自己的東西裝到皮箱裏,把小石頭換下來的舊衣服也裝了進去。這是小石頭留下的紀念,也許是一生的紀念。他要永遠保留著。方永智拿著皮箱,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然後戀戀不舍地關上房間的門。到樓下前台結了賬,步履蹣跚地離開了招待所,他當初拿著這個皮箱出來闖蕩,現在還要拿著它繼續闖下去。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悲,他正陷入一個怪圈,從生活的起點再回到生活的原點,周而複始,他始終無法跳出這個怪圈。


    他看了看手中的皮箱,它跟了他十幾年,也許它就是罪魁禍首,提著這個皮箱注定要倒黴一輩子,應該扔掉它。可是,他又舍不得扔掉,如果皮箱都沒有了,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連殘存的那些記憶都將不複存在。他不相信迷信,一個人的命運說到底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皮箱是罪魁禍首,這不過是個托辭,是個借口,是一個懦夫為自己無能的開脫,真正的強者應該不懼挫折,逆流而上。


    方永智定了定神,竭力振作起來。


    下一站去哪兒呢?


    留在滿洲裏繼續往俄羅斯倒貨?不,這裏一刻都不想停留,這是他的傷心地,這裏的一景一物都會勾起他傷心的回憶。


    方永智從兜裏掏出一張揉得快要碎了的紙團,展開。


    “義烏,佛堂鎮。”


    這是江心洲的地址,方永智決定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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