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令人不解。


    回到六樓調查一課的辦公桌前,吉敷仍舊繼續苦思。


    這時,雷門前派出所的巡佐打電話來,說是住在附近花川戶的住戶看到報紙後,來派出所作了如下的證言——兩星期前,因消費稅殺人的老人正在隅田公園的公共廁所喝水時,來了另一位同樣是遊民的老人,把先到的行川推開。


    這種情況,若是平常人應該會生氣,但是被推得跪倒在廁所骯髒地板上的老人卻隻是嘿嘿笑著,絲毫沒有生氣,也未表示抗議。


    所以淺草的這位住戶認為這樣的人看起來不可能會殺人,除非行川對徵收消費稅有強烈不滿,否則也許是警方抓錯兇手。


    吉敷又感到不解了。行川實在不像是“對徵收消費稅有強烈不滿”的人物!就算社會上充斥著對消費稅不滿的聲音,很難想像他能夠了解其意義,也無法認為他曾在報章雜誌上看過相關報導,更何況他是遊民,幾乎是與用錢購物之行為毫無關聯的人物……


    緊接著,自稱是京成線列車掌的人物也打電話給吉敷,表示他是在和上司飲酒聊天時提及此事,上司要他打這通電話。他的證言如下——行川鬱夫大約是每兩天會搭乘一趟京成線的電車。並不是隻有搭乘,還會站在乘客麵前吹奏口琴,所以在乘客間相當出名,被稱為京成線的吹口琴老人。但是,他絲毫沒有兇狠的行為,也未曾給乘客們帶來困擾,隻是向每位乘客——點頭的吹奏口琴給對方聽。


    有一次,一位乘客因為喝醉酒,罵他“別讓人受到騷擾”,將他推下月台,他腳步踉蹌地摔到另一邊的鐵軌上,還好被列車掌所救。


    不過,當時他並無生氣的樣子,也未感到難過,等該班電車過了,再搭乘下一班電車。由於在這半年內,車掌和這位吹口琴的老人已經熟識,也了解其個性,因此無法認為老人是會因為消費稅的爭執而殺人之人物。


    這兩項證言和宮城監獄的河合,以及宮古的秦野相同性質,也就是說,在吉敷查訪的線上出現的所有認識行川之人,皆有相同的見解,認為行川不是會殺人的人物。


    吉敷苦惱了。依他周遭一般具常識者所見,這樁殺人事件很明顯已經解決了,動機是因消費稅引起的爭執,姓名和前科也已查出,更知道其曾因殺人罪長期被囚於監獄。若是注重常識之人,可能會認為行川本性兇殘,又有什麽好再繼續調查?畢竟,如果是因殺人而在監獄裏呆過二十幾年的人物,當然是有可能再度行兇!或許,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吧!吉敷自己也並非不明白,卻總覺得有某些方麵無法釋然,很難令自己同意這樁事件至此已告結束。


    若被尋及理由何在?他也很難說明。當然,前述四人的證言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僅這樣,還有某種言語無法解釋的難以割捨的心境。


    他有受到一種想徹底調查曾在吉原的浮葉屋工作過的被害者櫻井佳子的身世經歷,以及在靜岡縣藤枝市出生的行川鬱夫的過去經歷之誘惑。依秦野的證言,行川是在藤枝市出生,在上野一帶度過童年生活後,又回到藤枝,在公園靠回收舊貨過日子,昭和三十六年四十一歲時因綁架幼兒並撕票事件而被捕。


    昭和三十六年以後,他的生活因為呆在監獄內,可以說非常清楚,但是,青年時期的一切完全不知,究竟曾發生過什麽事呢?


    吉敷心想: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麽?


    經過長時間的分析後,他發現或許自己是懷疑行川和櫻井在過去有過某種形式的接觸,也希望兩人過去曾發生過某種形式的爭執,也就是說,自己希望這樁殺人事件並非大家所認為是單純衝動殺人,而是有更明確的動機!


    吉敷覺得這或許是本身的宿命,也許自己喜歡這樣的事件……不,不是這樣的。


    他轉念一想:自己絕非那樣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問題是在行川,老人乍看外貌似癡呆,世人也認為其癡呆,但是,癡呆之人能夠寫出那樣的小說嗎?


    不可能的!那傢夥不是癡呆。由於經歷過太多痛苦,個性變得懦弱畏縮,不過,絕對比別人認為的還更具百倍的知性!


    沒錯,就是為了這點。吉敷明白自己是認為這位表麵上看起來癡呆的老人其實非常聰明,所以才會無法釋然。這樁事件還隱藏著某種內幕,並不如目前表麵上所顯示的如此單純,也因此他才會如此的坐立不安。


    吉敷打電話至藤枝市警察局,詢問昭和三十六年在綁架幼童撕票案中被逮捕的行川鬱夫的調查資料是否仍保存?是否有人了解行川的過去及其身世?並表示希望對方能夠在一、兩天之內答覆。


    擱回話筒時,主任叫他,環顧四周一圈後,低聲問:“你仍在追查那樁消費稅殺人事件?”


    吉敷頜首。


    “像樣點吧!”主任說,“沒有任何不明要素了,對不?已知兇手姓名,也明白其動機,被害者身份已查明,你還有什麽不滿?其他工作還堆積如山呢!”


    的確,這樁事件太單純,欠缺繼續深入調查的說服力!


    “難道有行川並非兇手的可能性存在?”


    “不,那倒是沒有,畢竟有太多目擊者了。”


    “那麽,你還有何不服?”


    “行川曾因殺人罪在宮城監獄服刑……”


    “這不就對啦?他就是那種人。”主任直接反應,說。


    “但,在服刑期間他是模範囚犯,很多認識他的人皆異口同聲地表示他不是會殺人之人。”


    “什麽話嘛!事實上他是殺了人,不是嗎?”


    “話是這樣沒錯,但,很難相信隻是為了消費稅就殺人。”


    “怎麽,原來你是不喜歡這樣的動機,認為另外還有其他動機?”


    “是的。”


    “這種事根本沒差別嘛!”


    “沒差別?”


    “不錯!我們的工作是逮捕罪犯,沒有沉浸於感傷的閑工夫。”


    “是感傷嗎?”


    “是的。會殺人之人都是腦筋什麽地方有毛病,這種傢夥對於動機的供述不可能隻有一種,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心理也不太了解,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適當的部分作判斷,深入探討罪犯的深層心理乃是作家或學者專家的事,並非刑事的職責。”


    “這點我很清楚,但,還是請再讓我稍微調查一下吧!目前這樣我無法釋懷。”


    “喂,就算你證明了另有動機又如何?事態還是完全不會改變的。”


    “我知道,但,還是請再讓我試試看。”邊說,吉敷邊想起宮古的秦野。


    吉敷抱著逃避的心情離開調查一課,走出警視廳。他真的沒辦法就這樣置之不顧。於是,也未找小穀,自己轉搭電車前住吉原——他想去浮葉屋再見老闆娘一麵。


    她仍舊是笑容滿麵、委婉應對,不過很明顯能看出內心的迷惑。


    吉敷故作不知,表明自己希望更詳細了解櫻井佳子的過去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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