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將藤原遠遠拋在背後,走到了足立住持所住的地方後麵。在這個一直跑個不停的人身後,霧慢慢捲成了漩渦,影子停了下來,靠近雞舍。難道是跑累了嗎?停下來之後,他又繼續步履蹣跚的走著,好像很喘的樣子。


    為了不要被他發現,我都躲在物體的後麵移動,謹慎的跟著。還好這天晚上的霧很濃,如果是平常的話,我打死也不會想做這種事的。


    令人意外的是,影子好像也累了,他的呼吸似乎很急促。我很驚訝的看著他,走在前麵的人可能什麽事都幹了,對我來說,這些工作不是人類可以做的,所以我才會覺得走在前麵的那個人是怪物,他應該比正常人瘋狂好幾倍,還擁有遠遠超過正常人的堅強意誌、行動力和腕力啊!我最怕的就是這個。但是,這個人魔就像一般人一樣,連續跑了一段路之後,也會喘氣,在一旁休息。這個情形讓我覺得自己看到了奇蹟,我終於知道遠方的那個怪物其實是人。


    影子又開始快步的走,他穿過足立家的後院,走到了土牆旁邊。這裏的土牆也有缺口,我看見影子從這個缺口鑽了進去,一溜煙就不見了。我來到土牆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那個怪人會不會已經發現我在跟蹤他,躲在土牆缺口的另一邊,拿著槍等著我的出現?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在我一露麵的瞬間,我的臉可能就會中彈。


    當我的背靠上土牆時,才發現我的心跳聲,使全身都感到震動。因為霧而顯得潮濕的夜晚空氣,令我皮膚冷得刺痛,但我的額頭卻不知不覺滲出汗水,那不是因為熱,而是因害怕嚇出的冷汗。我的身體因為脖子上掛了像石頭一樣重的石膏手,根本無法動彈,從現在開始算起幾秒鍾之後,我可能就會被槍打中而倒在地上。


    我想出了一個方法,在土牆的缺口前先蹲下來,將頭靠近地麵偷偷窺視對麵的情形。我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上下噴出了放心的汗水。太幸運了,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因為土牆的對麵沒有半個人影。太掉以輕心也不行。


    我休息了幾秒鍾後,用右手隨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便小心翼翼的將臉從土牆的後麵露出,詭異的影子一邊走在竹林茂密的斜坡上,踩著白山竹的葉子,一邊往下坡走。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了。


    我鼓起勇氣從土牆的後麵走出來,將腳慢慢踩進竹林裏,盡量不發出聲音走下山,我沒有忘記要彎腰,同時留意著身後的圍牆,注意前方的那個影子是否會回過頭,如果被發現我就沒命了。因為隻有對方有槍,我是兩手空空的,脖子上還掛著沉重的石膏手,行動非常遲緩。


    影子的動作很靈活,又開始邁開步伐。當他走完斜坡後,來到了下麵的道路,那是麵向龍臥亭和法仙寺山門的碎石子坡道。影子向路的左邊靠近,從這裏慢慢往下走。


    很怕死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接近影子。為了不讓腳下的竹葉發出聲音,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下斜坡,來到碎石子的坡道後,便趕緊靠到左邊,蹲在雜草的後麵,還好起了一點風,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影子已經走遠了,在黑夜與濃霧中,我幾乎無法用肉眼看出他是否還在。


    影子似乎沒有要再跑的樣子,我好不容易從霧中看到了他的樣子,他好像是想慢慢走。到底是誰呢?我心想。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了,我完全看不到他的體形和感覺,隻看到他戴了一頂帽子,這是確定的。我剛才在墓地從側麵看到他跑步的身影時就發現了。


    這個時代,戴帽子的男人很少見,所以拿槍、戴帽子——難道這個人是獵人?我認識的人裏麵,沒有一個人有戴帽子,也就是說,我沒有認識獵人這類的人。他穿著像是羽絨夾克的外套,這樣看來,這個男人果真是我完全不認識的外麵的人嗎?我不記得在龍臥亭裏的人和住宿客人當中有這樣的人。


    我非常害怕被敵人發現,我已經在腦海裏反覆想過上千次,他突然轉過身拿著槍朝我跑過來的畫麵,隻要一想到,我就想放棄跟蹤。我下定決心,就這樣蹲在路邊,一動也不動的觀察了好一會兒。但是,當影子被黑暗吞噬之後,我好像被什麽東西催促著似的,又開始邁開步伐。這樣的情形一直反覆持續,如果我真的被打中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很後悔吧!既然這樣,就幹脆放棄算了,對吧?好幾次我這樣反問自己,但是我無法回答,又繼續走著。


    此時,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我跟別人說的話,可能會被笑吧!我的腦海裏不斷反覆出現禦手洗信中的一句話:“這是你的使命。”我的這個舉動是正確的嗎?這樣做真的能完成使命嗎?我一點信心也沒有,但我還是默默的追著影子,已經沒有任何理由了。就像禦手洗所說的,現在能做這件事的隻有我一個,所以我隻能硬著頭皮去做。


    我盡量避免站著走路,而是躲在高高的雜草叢中或電線桿後麵前進,每次走到這些東西的後麵,即使再麻煩,我也一定會盡量蹲著。每次都會想,那到底是誰?即使是外麵的人,搞不好也是我認識的人。


    有幾個事證是滿明顯的,現在已經可以排除許多可能性了。首先,那個影子不是藤原彰,這是確定的,因為他剛才已經被那個影子擊倒了;再來,也不是守屋敬三,因為他已經被殺了,而犬坊一男也同樣不可能。如果就可能性來看的話,會是犬坊行秀嗎?還是二子山父子其中的一人?或是阪出小次郎?我覺得還是行秀最可疑。應該也不會是那三名警官當中的一個,因為他們三人總是一起行動。育子、裏美和鬆婆婆是不可能的,難道真的是外麵的人嗎?


    從霧中露出的滿月使霧發出淡淡的光輝,樹林從我周圍消失之後,在坡道下方展開的地麵看起來像是充滿了神奇的光芒,整個貝繁村就沐浴在這神聖的光芒中。在這一片光芒裏,風忽強怱弱的曲折蜿蜒般穿過,發出了聲音,走在前方的影子便慢慢的走進這像是漩渦的光芒中央,然後度橋。


    走過了橋,影子沿著河川向左轉,我也彎著腰快步跟上。那裏是一個古木的林子,所以跟起來很輕鬆,我以略微彎腰的姿勢跑下了山坡,如果不快一點的話,影子就會消失在夜霧裏,今晚的一切都會變為泡影了。


    我來到土橋上時,蹲下來一看,感到非常吃驚,因為河邊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色。霧中的葦川邊,像巨人一樣整齊排列的櫻花樹,飄下了如雪花般的花瓣。因為月光使整個霧散發出白色光芒,隨風飄下的櫻花看起來就像是無數的帶子,在發光的空間裏飄動著,飛舞的櫻花瞬間泛著白光,在空中飄了好一陣子,才消失在貝繁村的水田那一頭。


    就在這樣的迷人景致中,影子悄然的走著,我也又站起來,走左邊這一條路,躲在一棵棵的櫻花樹幹後,追著影子。前方白色花瓣不斷糾結在一起飄落下來。影子到底要往哪裏去呢?還是說他要回到哪裏去呢?殘暴的兇手,他的身影看起來很孤獨。


    “啊!”我不禁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前方的影子停了下來,我也躲在一棵櫻花樹的後麵不敢動,隻將頭伸出去觀察,這樣一來,即使他回過頭,我的頭看起來應該就像古木的一個樹瘤而已。影子突然在前方消失了,因為能見度不是很好,所以我也沒有自信,他好像躲到了附近的櫻花樹後麵。我鼓起勇氣,走到前一棵櫻花樹那裏再窺探情形,影子果然就躲在前方的樹後,我看見他躲在樹幹後麵慢慢將槍口伸出,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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