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睦雄似乎不在意的說,所以美佐子就把這些剪報和垃圾一起丟了。


    發生這件事之後不久,睦雄的氣色比較好了,醫生檢查完後,就說睦雄已經痊癒了。睦雄雖然感到比較放心,但是他的心裏並不完全相信醫生的診斷,因為醫生並沒有怎麽幫他治療。他不是樂天派的人,所以無法相信這樣的治療就能趕走難纏的病魔。


    睦雄的表情還是一樣冷靜。美佐子心想,不能上中學這件事,很明顯的讓睦雄的精神出了問題,所以她讓睦雄進村子裏的實業補校就讀。


    伊根還是強烈反對,但是美佐子認為,學校在附近,可以通學,而且這樣還可以挽救弟弟的挫折感。


    但是,當時的睦雄已經提不起勁了,這個處置不見得正確,因為睦雄去上學後,便常與村子裏青年會的成員密切往來,也開始被他們帶壞。


    睦雄因為肋膜炎而延遲入學,一直到第二學期才中途入學。學校分成男子部和女子部,男子部學習的科目有:生活與倫理、國語、數學,理科、農業,女子部還要多學裁縫和家政;上課時間,男子部一周隻有一天六小時,女子部一周兩天五小時。總之,這是為了農民開辦的學校,進入這裏後,即使成績優異也不見得光榮,至少睦雄是這樣認為。


    再加上,睦雄的挫折感是很複雜的,他的不滿到了現在,已經不能說是因為無法繼續升學的緣故。當時就算他去上中學,他的身體這麽糟,一個人住宿應該會很慘吧!還好他沒有去讀中學,所以他也不能抱怨任何人,這件事情給他嚴重的打擊。


    睦雄在這間實業學校上學時,和農村青年會的成員越混越熟,他時常參加青年會裏的聚會,盡管才十六歲,就已經開始喝酒。隻要是年輕男孩聚在一起,好像就會互相比較誰最壞,在青年會裏也是一樣,當時的那些人都證實:“都井可以喝個兩、三合9。”


    譯註9:合:容量單位,一合相當於十分之一公升。


    因為年紀的關係,所以睦雄比較能喝吧!但是,他們在一起所做的事還有比喝酒更壞的,那就是這個地方特有的玩女人方式。當時,村子裏的年輕人聚在青年會喝酒時,會吹噓他們半夜去偷別人老婆的成果。


    “你還沒長大就學會喝酒。”美佐子常會對從青年會喝得滿臉通紅回來的睦雄說。


    於是睦雄就會說:“以前的人不是常說嗎?酒是百藥之王。”這很明顯是睦雄在青年會裏聽來的,就像是四十歲男人說的話。睦雄的失落感似乎全都轉換成了酒量。


    這個時候的美佐子,還在睦雄的筆記本上看到了關於墮胎的歌,歌詞的內容有點猥褻。這首歌好像是叫做“殺死小孩的拍球兒歌”,還是“墮胎歌”之類的吧!從明治時期(西元一八六九—一九一一年)開始,就在當地偷偷被傳唱著,根據研究者表示,在昭和之前很少有這種歌曲流傳下來。


    這個事實告訴我們,從明治時期以後到當時這段期間,貝繁村瀰漫著什麽樣的氣氛。事件發生之後,各報導機構都在報導這個地方的性泛濫情形,說村子裏的男女關係已經是“亂成一團”了。當地的知識分子極力否認,但如果報導屬實的話,墮胎就是必須的了。


    這個部分的真相,因為是半個世紀前的事了,所以很難考證。但在事件發生後,津山警察署長發給岡山縣警察局長的報告書裏,似乎就全盤否認了這些報導,上麵寫著:“這三十年來,僅有一件戀愛結婚的案例。”


    也就是說,如果戀愛結婚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在當地很盛行的話,傳說中的事或許就有可能是真的,但如果像這樣並非事實,當然就不能胡亂猜測,這是一般邏輯的推論。可是,按照現在的感覺來看,是看不出這句話的否定意涵的,一般而言,因為禁止戀愛,就會變成躲在暗地裏偷偷戀愛,這個規定在本質上是行不通的。


    實際上,貝繁村的年輕男女即使在路上遇到,也不可以站在路邊說話,表麵上是禁止戀愛,但實際上是暗地裏偷偷戀愛,所以這份報告當然可以證實,傳說中的秘密戀愛行為實際上是存在的。


    不管怎麽說,不被允許離開這個窮鄉僻壤的都井睦雄,已經到了將強烈的挫折趕藏在心裏的年紀。當他和本地的年輕人來往時,慢慢也受到了當時氣氛的影響,這也使得他後來犯下那件案子。


    6


    昭和八年(西元一九三三年)睦雄已經十七歲了。


    這一年,相繼有人在三原山的火山口自殺,造成社會轟動。


    對睦雄而言,今年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後來偶然間獲得了證實。有一個人叫做內山壽,和睦雄同樣都是貝繁五鄉出身,他到大都市去之後,變成了小混混而惡名昭彰。


    睦雄事件發生的三年後,也就是昭和十六年(西元一九四一年),他因為犯了竊盜罪而被淺草警察局逮捕,他除了供述自己所犯的罪行之外,還說出在睦雄事件發生前的某一段時間,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和睦雄走得很近。但在當時,睦雄事件已經結案了,所以內山的供述並沒有被用到,歷史上也沒有記載。在這一章裏,將參考內山的供述,從內山的觀點來試著描繪事件發生前的睦雄。


    內山壽比睦雄大一歲,昭和五年和睦雄畢業於同一間高等小學,在家裏幫忙種了兩年的田,然後就來到東京,在川崎一帶的鐵工廠工作。工作很無趣,內山不久之後就開始流連於淺草的鬧區,和附近的流氓混在一起。在他做大哥的跑腿時,被警察盯上,所以他決定暫時躲回鄉下,當時是昭和八年的春天。


    因為在東京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內山已經無法再乖乖的認真耕田。內山來到津山市之後,就在街上閑晃,然後走進電影院裏。他一邊啃著商店買來的煎餅,一邊看電影,發出喀哩喀哩的聲音,結果,坐在隔壁的年輕人可能是因為太吵了,最後受不了,就悄悄站起來移動到旁邊的座位去。在黑暗中,那個人看起來似乎塊頭很大。


    回家時,坐上作備線的火車,在同一個車廂裏,他看見了剛才在電影院裏麵坐在他隔壁的那個青年。因為很無聊,內山原本想和他聊聊天,但對方好像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他也就決定保持沉默。但是,就在內山要在貝繁車站下車時,他看到對方好像也準備要下車。下車後,穿過了剪票口,走到車站前的馬路時,就看到對方也在那裏。內山覺得這樣不發一語默默的走著很奇怪,所以就開口說:“剛才對不起。”


    對方隻簡短的回答了“唔”還是“嗯”之類的話,幾乎沒有回應,就這樣默默地走在他旁邊。青年剃了個光頭,個子很高大,臉色蒼白,眼睛、鼻子也都很大,動作慢吞吞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大禿頭妖怪。


    內山心想,這個人還真是傲慢。他暗自生著悶氣,要是照以前他在淺草做小混混時學到的處理方式,一定是上前痛毆他一頓,但這個人看起來雖然遲鈍,不過體型比內山高大,所以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然後,他又想到在淺草學到的另一招,於是,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照片給那個男的看,那是一張裸女的照片。內山有個大哥叫做風戶健,他拍下自己的女人脫光衣服的裸照,而內山在淺草就是賣這種相片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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