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就什麽也不記得了。等我回過神時,我已經跳著跑上通往中庭的石階,拚命地往下跑,到了下麵時,我的腳已經不聽使喚,摔倒在草地上了。我趕緊想辦法站起來,在小徑上跑了一陣子,然後穿過草地,從“四分板之間”前方跳上走廊。直接穿著鞋子在走廊上跑,發出啪答啪答的聲音,我一麵跑一麵脫鞋,就這樣衝進自己的房間。我將門用門栓拴好,四疊大的房間拉門,也用門栓緊緊拴住,然後不知道是怎麽鑽進被窩裏的,我用棉被蒙住了自己的全身。


    之後的記憶就完全沒有了,我到現在還難以置信,因為當時的氣氛根本無法立刻入睡,所以應該是昏倒了吧!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又像完全沒事一樣,被鍾聲吵醒,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人在遭遇到太可怕的事情時,大腦會有各種防禦功能,以防止發瘋。我很感謝我的大腦也有這種機製,還是說,隻有我的大腦會產生這種奇怪的現象?


    2


    鍾聲幾乎是在我的枕邊響起,我在床上醒了過來,我想,應該沒有人能繼續在這種鍾聲中呼呼大睡吧。我環顧四周,和往常一樣,天已經亮了,房間內聽得到流經導水管的水所發出的潺潺水聲,我發了二、三秒的呆,突然間,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昨夜的驚悚體驗。是在做夢嗎?我隻能這樣想。實在無法相信這麽膽小的我,昨晚會做出那麽冒險的事。對了,我想起來了,掀開棉被把腿拉過來一看,膝蓋上還有土和草的汙垢,我一陣錯愕,原來不是夢,這樣一想,我的膝蓋便開始隱隱作痛。


    那到底是什麽呢?我在床上開始試著回想昨夜一連串的體驗。首先,是我聽見走廊上有人赤腳走路的聲音,便來到走廊上,但是沒有看到半個影子,接著便看見穿過中庭的奇怪影子。在夜霧中,我跟蹤那影子,結果到了法仙寺的墓地,那個影子變成了一棵香椿樹。我沒有辦法,決定要回龍臥亭,在龍頭館的後方,我聞到了好像是焚燒屍體的味道,然後,我來到位於圓盤鋸小屋後麵的焚化爐前,結果看到了那個殺了三十個人的亡靈。奇怪的人影慢慢走向我,他的臉正中央有一個大大的黑洞,當他慢慢向我走近時的那種恐怖,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會毛骨悚然。


    我呻吟了一下,不自覺地用手按了按太陽穴,感到一陣偏頭痛,果然沒睡好。那是理所當然的,經歷了那麽恐怖的事,又死命地跑回來,然後跳進被窩裏,當然不可能馬上就能進入夢鄉。隻要一回想,感覺就會做很多惡夢,而且一定都是夢魘。不隻是頭,我的身體也覺得好疲累,今天是不行了,我根本起不來。我心想,早餐不要吃算了,就睡到中午吧!我根本毫無食慾。


    每發出一次撞鍾聲,我的頭就更痛,每當這種像是鳴放大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就覺得好像是誰用拳頭用力打我的頭一樣,鍾聲每響一次,我的頭就更痛。不知道響了幾次之後,我心想,要是再響一次的話,我的頭肯定會裂開,幸好最後終於停了下來。龍臥亭是間好旅館,但是隻有早上的鍾聲令人受不了,能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不能隻留傍晚那次嗎?我覺得好痛苦,躲在棉被中趴著,覺得非常不舒服,反胃想吐。


    醒來一次後,因為不舒服,反而睡不著了。當我痛苦了三十分鍾左右,便聽見了敲門聲,好像是倉田惠理子的聲音。


    “石岡先生,早餐準備好了。”


    我應了一聲,女孩的聲音聽得很清楚。我覺得想吐,根本不想吃東西,於是我還是趴著說:“今天早上我不吃,因為我身體不舒服,讓我休息一下!”我覺得自己說得很大聲,但可能是因為想吐的關係,所以音量好像還是不夠大。


    “什麽?”惠理子反問。


    我沒辦法,隻好坐起身子,稍微大聲的說:“我身體不太舒服……”


    “裏美小姐說有話要和你說……”她的聲音蓋過了我說的話。


    “喔,我馬上就來。”我回答。


    我慢吞吞地走到走廊上,看見惠理子拿著我的鞋子站在那裏等我。


    “這是石岡先生的鞋子吧?”她說。


    “啊,是的,沒錯。”我說。


    “但是,為什麽你要拿在手裏呢?”我問。


    “因為被丟在那裏的走廊上,”她指著走廊上方說。


    我想起來了,昨夜我是一邊跑一邊脫的。我向她道謝後,便拿了回來。我洗過臉,一走下走廊,又看到了“雲角之間”牆上的那幅畫,便趕緊走過去,無法盯著它看。一進入龍尾館,我在走廊上碰到了一臉憔悴的守屋。


    “啊!石岡先生。”他說:“你怎麽了?”


    “啊?”我說。


    “你看起來很憔悴呢!是哪裏不舒服嗎?”守屋對我說。


    我看起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嗎?考慮了一下,我決定要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


    “事實上,我昨晚終於看到了。”


    “看到什麽?”


    “那個殺了三十個人的幽靈,這樣綁著頭巾,全身烏漆抹黑,拿著獵槍……”


    “你也看見了啊?果然沒有臉,對不對?”


    “沒有,臉的正中央好像是一個大洞,什麽也沒有。大家都這樣說,是嗎?”


    “有人是這樣說,但會不會是用黑布把臉遮住了呢?阿通是這樣說的。”


    “不。”我馬上予以否定,然後又仔細回想了一下,我還是認為不是用布遮住的。如果是用布遮住臉的話,當他向我這裏走來時,我應該看得出來,絕對不是這樣,那是真的沒有臉。


    “守屋先生看起來也很沒精神呢!”


    “是啊,藤原那傢夥還是沒有回來,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該怎麽辦呢?”


    “我再聯絡一次田中先生,他說今天下午,他們三個刑警會一起過來這裏,到時候再說吧!”我就這樣和守屋分開,往大廳走去。


    龍臥亭的早餐時間好像都是固定在七點,這對準備早餐的人而言,無疑是件輕鬆的事。為什麽要定在七點呢?一定是因為客人們都在六點起床的關係,法仙寺的鍾就是大型的鬧鍾。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這裏被吵醒的三月三十一日清晨,早餐吃得比較晚,絕對是因為前一天發生火災的關係。


    我一走進大廳,雖然大家都被捲入了悲劇的漩渦中,卻很自得其樂,和昨夜經歷過恐怖遭遇的我對照起來,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雙重性格〉很好啊!”我聽見二子山增夫說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啊,是嗎?”活潑回應的是裏美的聲音,她對麵坐的是媽媽育子。裏美身旁的座位是空著的,難道是為我留的嗎?


    “早。”我囁嚅的說,並坐到裏美旁邊。


    “啊!早—安!”裏美用幾乎讓我頭痛的大嗓門回應。


    “請慢用!”說完後,育子就站起來,往屋內走去,她應該是去告訴廚房的人準備我的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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