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軍營的第一件事情,雲鶴卻是著人將蘇元帥請了過來。


    “太子,半夜相邀,不知有什麽要事?”


    蘇元帥自外麵歸來,竟然發現營帳中不見女兒的蹤影,心中不免著急。後來才聽說竟是騎了一匹小馬出了軍營,蘇元帥總覺得心中不踏實,但女兒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隨身的小廝,他又不好大動幹戈的派人尋找,隻吩咐了兩個心腹去外麵查探消息。


    正在屋子裏表麵上看似研究一本兵書,實際上想到傍晚那一場大雨,心中早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此時接到太子雲鶴的邀請,蘇元帥多少是有些意外的。但軍機要事比之女兒的安危,自然是更要緊的,於是沒有耽擱,也顧不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乃是元帥,怎能被副元帥這般叫來叫去,隻是匆忙趕到了雲鶴的營帳。


    才一進去,卻發現雲鶴營帳中隻他一人,看樣子正是在等他呢。


    蘇元帥稍稍遲疑了一下,壓下心中的疑問,還是直奔主題了。


    雲鶴看了蘇元帥一眼,隻見已經略顯老態的蘇元帥一臉堅毅,站的筆直,通身都是堅如磐石般軍人的氣質。蘇家的人,果然個個不凡啊。


    “元帥請隨我進來。”


    雲鶴臉上神色與平日無異,語氣卻極恭敬,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


    蘇元帥不明所以,有些遲疑。按說要談什麽事情,就在這裏豈不是更好,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啊。


    “承……呃,小蘇,我將她帶回來了。”


    及時的改了口,雲鶴看見蘇元帥臉上果然表情一變,有些急切的移動了腳步。卻在走了兩步後又收住了腳,停下來望著雲鶴,臉上帶著疑問。


    也是,一個副元帥,大晚上的把元帥身邊的小廝從外麵帶回來,還藏在他的營帳中,這種做法……著實不妥,非但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啊。


    蘇元帥想到這裏,再看雲鶴,眼中不再單純是臣子麵對太子的恭敬,而是多了幾分緊張與探尋。這個太子,看似平和,實則心思最是難猜,蘇達是將承歡疼到骨子裏的,自然要弄明白太子對女兒的態度。


    “他(她)身體出了點兒問題,裏麵說吧。”


    雲鶴這個他說的含混不清,可蘇元帥清楚這是雲鶴在提醒自己他早就知道承歡的身份了。身體出了問題?那是什麽意思?蘇達心中一急,旋即跟著雲鶴掀開了厚重的門簾,進到了裏間。


    一抬眼,便看見了床上躺著的那個嬌小的身影,可不正是他今日擔心了一整日的承歡。


    眼睛如鷹一般銳利的第一時間便發現承歡手上裹著的那厚厚的一層布,而她蒼白的臉色,有些明顯弱於平日的氣息,都在告訴蘇達:雲鶴說的果然是事實,承歡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


    “怎麽回事?”蘇達臉色沉重,聲音裏多了幾分威嚴與懾人的氣勢。此刻的雲鶴在他眼中,不是太子,亦不是副帥,隻是一個了解他女兒為何會成了這般模樣的知情人。


    雲鶴的臉色此刻比他好不到那裏去,若仔細留意,便會發現,自進來裏間後,雲鶴的視線便沒有一刻離開床上的人兒過。他臉上的陰霾比之剛才的陰雲籠罩的天空好不到哪裏去,哪裏還有平日的雲淡風輕。


    走到承歡跟前,幫她將露在外麵的手臂輕輕的塞進了被子裏,又將被角壓好,伸手在承歡鼻下又探了一次,確定她的呼吸雖然弱了些卻也是平穩的,這才轉身麵對蘇達。


    “我尋到承歡的時候,她在後山,那時候雨已經下的很大了,她想來是沒有去過那裏,馬又受驚,後來迷了路。再後來,跌落了山崖,被卡在了半山腰,我將她救回後,便是這般模樣。”


    原本還想將老虎的事情說出來,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口詭異的癒合,雲鶴還是忍住了。便是在蘇元帥麵前,他還是謹慎又謹慎,隻因他拿不準承歡身上的那個巨大的秘密,蘇元帥自己是否知曉。


    按說這一點不應該懷疑的,他們是親父女,是一家人,蘇元帥怎能不知道。可承歡那一日的語氣,卻讓雲鶴心中隱隱覺得隻怕此事承歡當真是憋在肚子裏許久,連她的家人都不曾告訴的。


    因此,他留了些心,未將話說全。


    “不過您放心,我查看過了,除了一直昏迷不醒,身體倒沒有其他大礙。”


    為了讓蘇達放心,雲鶴又補上了一句。


    其實,有沒有大礙,他不敢肯定。但此刻麵對蘇元帥,他是承歡的父親,他不能讓他太過擔心。


    蘇達仔細的聽雲鶴說,盡管不過短短幾句話,雲鶴也算交代的清楚。雲鶴說承歡的身體沒有大礙,蘇達自然也看出來了,按說應該鬆口氣才是,可對女兒安危的擔憂過後,蘇達臉上的表情卻是更加凝重起來。


    隻見他霍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逼近雲鶴,眼神中竟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太子這般行事,可知魯莽?你身為一國的儲君,又是此次出征的監軍與副帥,怎能獨自行動,卻是為救一個普通……隨從。後山山勢險惡,又加之雨急風大,還有許多豺狼虎豹,你這樣獨自一人前去,若出了什麽差錯,叫我如何同皇上交代?請太子以後再也不要做這樣衝動之事,便是體恤下屬,也不必如此這般親力親為。”


    “承歡不是旁人!”


    還未等蘇達將原本要說的話說完,雲鶴卻已經成功用一句話堵住了蘇達的嘴巴。


    蘇達半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個俊美高貴的如同謫仙一般的男子,一字一頓的在他麵前吐出“承歡不是旁人”這幾個字,竟是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好。


    “蘇元帥,承歡不是旁人,她有危險,在我明明有時間能脫開身的情況下,我不能假他人之手去救。”


    雲鶴望著這個以後可能是自己嶽父的渾身鐵骨錚錚臉色堅毅的長者,重複了一遍他的態度。既然心中早已經下了決定,他不介意此刻讓蘇元帥明白。


    蘇達愣了半晌,方才意識到雲鶴剛才說了什麽。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皇上在眾人麵前所下的聖旨,蘇達臉上的神色晦澀難辯。


    女兒能被太子這樣的人物如此珍視,他不能說一點兒也不高興。


    但,女兒與太子之間的巨大差距,也讓他明白他們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皇上對太子寄予厚望,不會讓他跟承歡在一起,這一點,蘇達比任何人都清楚。而皇上在那一次下完聖旨後,也接著召他進宮的機會給過他暗示的。


    蘇達有自知之明,不會癡心妄想。


    隻是,他卻從來不知,雲淡風輕的太子,在承歡這件事情上,居然執念如此之深?


    “太子又以何等身份說出這樣的話?”


    蘇達顧不了那麽多了,為了承歡,他必須這麽問。或許,是對太子不敬,或許,有些咄咄逼人。


    像是料到蘇元帥的追問一樣,雲鶴亦站的筆直,長身玉立,眼神堅定,隻靜靜的望著蘇元帥,忽然便彎腰做了個揖。


    這樣的禮數,蘇達卻是承受不起的,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便要將雲鶴扶住,卻見他竟是執意將這個作揖動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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