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呆呆地蹲在門口,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了,也不知道天亮之後要怎麽麵對媚兒,這混亂不堪的關係怎麽就這樣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今夜無法入眠的還有媚兒,她的內心既緊張,又是害怕,她愛這個男人,她相信這個男人同樣愛她。


    以前的種種都是誤會,如果真的相愛,過去一切就會真的過去,以後擁有的才算真的擁有。


    另一間屋子裏,江北安正在努力擦拭著朱雀槍,他一等天明就走,江右昨夜的行為已經讓這個老人傷透了心。


    天空還有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裏發生的一切,他之前說過的狠話,一個都沒有實現。他同樣心裏難受,疼的是媚兒,她為了這段孽緣,放棄所有她可以放棄的。


    時間從來不會因為一個或者幾個人的悲喜而停留,天空緩緩亮開了。


    江北安的門慢慢打開,他的眼中盡是對朱雀槍的眷戀,奮鬥了一輩子直到自己都已經垂垂老矣,依然沒能坐上鎮北軍統領的位置。


    看見失魂落魄的江右,他很是奇怪,這個家夥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起床,今天他是怎麽了:


    看見江北安走過來,最後一絲堅持瞬間垮塌,江右跪在他的麵前,忍不住嚎啕大哭:


    “爺爺!我對不起江氏,我對不起列祖列宗!”


    江北安一聽這樣的話,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這哪是一個十歲孩童口中該有的語言:


    “你說什麽?你……”


    “我……”


    話語戛然而止了,因為媚兒正歪斜著身子,靠在門口。


    江右看了她一眼,眼神瞬間泛紅,一把奪過江北安手中的朱雀槍,槍尖正緊緊頂住了她的喉管:


    “你!都是你!為什麽?為什麽?”


    媚兒還沒有開口,眼角的淚已經掉落而下,她癡癡地看著江右,眼裏都是不可置信。


    “江右!你這是做什麽?放下槍,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你的夫人?”


    江右眼裏的血紅色越來越重,充滿殺意的眼神,讓對麵那顆單純,癡情的心在皮肉之下慢慢碎裂。


    “她不是!她是妖!她是妖!”


    說著竟抬起朱雀槍,輕輕向媚兒刺去,不過沒有刺去要害,而是刺向了大腿。


    “噗嗤”一聲,槍尖刺透了她的腿。


    媚兒應聲而倒,半跪在地上,她怎麽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劈啪”天空一聲驚雷,一個聲音輕輕在媚兒耳邊說:


    “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你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媚兒吃力了看了一眼天空,眼神再次堅定起來,仿佛在說:


    “我不後悔,如果一切都是命數,我願意一力承擔愛過的後果”


    天空再沒有了反應,隻是一滴雨珠掉落在媚兒長滿白色鱗甲的臉上,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像一顆情人的眼淚,雪白地讓人心疼。


    無數顆晶瑩的水珠掉落,像是為了掩蓋媚兒的悲傷,又像是為了不讓媚兒看見江右的眼淚。


    “你走吧!這一槍就當是你還了欠我的,還了欠我們江氏的!”


    “江右!你在做什麽?啊!你這是怎麽了?”說著,江北安奪過了他手中的朱雀槍,一把扔在旁邊。


    他又不好給媚兒包紮傷口,隻好找來許多芭蕉葉,一些蓋在她的傷口上。


    然後這位老人,直直地站在媚兒身邊,用單薄的身體,為她擋住頭上的雨:


    “江右,你這個畜生,你怎麽忍心下手?你忘記了她是怎麽照顧你的嗎?啊!你醒來之時,隻是一個隻會哭泣的嬰兒,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照顧你的,此種付出,叫一聲娘都不為過!你看看你做了什麽?你比畜生還不如!”老爺子很是憤怒,因為他曾見過媚兒那份無微不至。


    “爺爺!江右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她是妖……”


    “你住口,妖又怎麽樣?妖不用分善惡嗎?即使她真的是妖,這些日子照顧你的情意,哪一件不是真真切切的?”


    江右頓時無語了,膝蓋僵硬地彎曲,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從此,我們兩不相欠,日後若是在塵世中遇見,我的槍尖會毫不猶豫刺入你的胸膛。”


    江北安的怒氣已經爆滿,他撿起地上的朱雀槍,狠狠打在江右的身上,很快他的皮膚就見了血,這一刻他明白了,這些年掉落的白鱗,原來是媚兒的身子。


    老頭也打累了,他氣急敗壞地站在一旁:


    “你過去扶起她,跪著過去,賠罪,快賠罪。”


    江右緩緩地掙紮起來,雨水胡亂地打在他的臉上,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有沒有傷心難過:


    “爺爺!就算您殺了我,我也不欠她的。”


    都到這個份上了,江北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了:


    “孫兒!你告訴爺爺,告訴爺爺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你這是為什麽?”


    江右的手狠狠伸出來,正正地指著媚兒:


    “就是她封住了孫兒的神體,以致江府遭受大難!她與我們有血海深仇。”


    媚兒什麽也說不出口,隻是無力地搖著腦袋,那些事確實多多少少與她有關!


    江北安沉默了,畢竟他沒有經曆那場浩劫,也就不好判斷是非了,隻是他隱隱約約覺得江右今天的做法大錯特錯了。


    “你走吧!我們恩怨兩清,自此一別勢如水火”


    “我能去哪裏?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身心都在你的身上!”媚兒終於開口了,聲音從未有過的悲涼。


    聽到這話,江右的眼中再次浮現出殺氣,那是惱羞成怒的殺氣,他轉身死死掐住媚兒的脖子:


    “你……你為什麽這般狠毒?你封了我的神體還不夠嗎?現在又破了我的神體,你一定要看著我身死名裂你才肯罷休嗎?”


    媚兒被他捏地喘不過氣來,她怎麽會想到,她最愛的人如今已經對她有了殺意。


    眼角流出來的淚也不再晶瑩了,而是渾濁的朱砂色。


    愛到極致以後,居然不是三生有幸,而是有你無我的純純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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