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孤獨的馬車在幽靜的巷口等待,街麵已經少有人走動了,宵禁就要開始了,天邊的月亮從白天起就一直在那裏,它似乎也在等待著什麽?


    沈恪失魂落魄地往屋裏移,他小心地躲在門口,妻子哼著家鄉的小調,雖然挺著肚子,但絲毫不影響他勤快做著飯菜。


    一幕幕的往事從心底湧了上來,妻子是陳大夫家的女兒,大夫看沈恪平日裏少了照顧,這才將心頭肉許配給了他。


    不僅給他置辦了家業,還時常的送麵送菜。妻子出生嬌貴但也從來沒有過怨言,一路陪著他清苦但開心得生活著。


    沈恪的眼淚流了很久,那人也斷斷續續的看了又看,終於他解下了自己的腰帶。雙手不斷打抖,步子也重了起來。


    他也想過要逃走,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還有就是嶽父在政治上的排擠和打壓,更讓他無地自容,自古都是大恩如大仇,在這裏也是一點都不意外。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也自責過,悲傷過,害怕過。可是一句話,讓他最終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大丈夫想做非常之事,先要做非常之人\"


    妻子早已察覺到沈恪走進來了,也在恍惚間看見了他手裏的腰帶。但她沒有回頭,隻是默默地掉著眼淚,她心裏很清楚,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王妃下不來台,這個家就不會存在了,能死在自己最愛的人手裏,也許就是最好的歸宿吧!


    直到腰帶套上脖頸,她都沒有回過頭,她不想看見丈夫猙獰的樣子,今身摯愛怎麽能下得了手?她更不想下了地府時被閻羅問起自己的死因。


    可憐了腹中的孩子,他還連太陽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把刀弄掉了,居然砍下了丈夫的大腳指頭。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的還是將最後一塊肉被輕輕放到鍋中,她才軟軟得癱倒進丈夫的懷裏,眼睛微微閉上,嘴角流出了絲絲口水,淚痕也還沒有幹。


    沈恪的臉緊緊貼在妻子的胸口,連哭聲都發不出來,輕輕晃動著這副還有餘溫的身體,好像是在呼喚,好像是在祈求原諒。妻子的氣息已經停止了,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相見了。


    馬車慢慢消失在夜色中,沈恪失神地跪在巷口,這裏再也不會有歡聲笑語了,房子雖小也將裝滿哀怨。


    聽到了母親的呼喊,他才草草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哆哆嗦嗦地向屋裏走。


    母親已經將飯菜端上桌,


    嘴裏還有些責怪:


    “這兒媳怎麽回事?鍋裏還有燉肉人就跑沒影了,肉燉得都有些糊了,沒有那滋味了”


    但她心裏還是有些疑惑,自打兒媳過門,她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的不小心過。


    見萎靡不振的兒子,母親有些擔心地問:


    “我那好兒媳呢?她怎麽還燉著肉呢,人跑哪裏去了?這樣跑可要不得啊,要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沈恪立馬捂住自己的臉,努力壓住悲傷想哭的聲音:


    “哦,那,我那嶽父說是想念,想念他的女兒和外孫,所以就,就派車接了回去”


    母親輕輕歎了口氣,她挺心疼自己那苦命的兒媳,明明是大夫的女兒,卻嫁給了身份低微的兒子。而且從來不說一個苦字,真是難為她了:


    “那就讓她多住些日子吧,那邊啊比咱這的條件好、、、”


    還沒有等母親說完,沈恪奪門而走,打起井裏的水,大把大把的往自己臉上澆。


    母親慢慢跟了出來,她的腿不方便,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拄著拐杖的,母親急切地問:


    “兒啊,你這是怎麽了?這井水可是很涼的”


    沈恪低著頭,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也怕母親聽出自己聲音裏的心事,能少說話盡量少說:


    “兒,兒身體有些燥熱,可能是有點熱疾,母親不必擔心,兒先進屋休息,就請母親收拾屋裏吧”


    說完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自己的臥室,緊緊鎖上了門鎖,捂進被子裏,泣不成聲,這裏還有妻子的於香。


    母親看著兒子這一切反常的舉動,心裏有些不安,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第二天,沈恪像是丟了魂那樣,還未走出家門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不醒人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段時間裏發生過什麽?等他再次醒來,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母親邊哭泣邊在搗鼓著一些藥材,他的嘴唇發白,肚子裏像是著火了一樣。他想讓母親給自己倒一碗水,可是沙啞的喉嚨始終發不出一個聲音。


    不一會兒,母親端著一碗黑色的湯汁走了過來,她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喂給沈恪。那藥奇苦無比,還帶著陣陣刺喉的疼痛。


    母親流著眼淚喂了他幾口,突然重重地將碗摔在了地上,那黑色的液體頓時冒起了白色的氣泡。母親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沈恪看著眼前的一幕,緩緩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這張幹癟的臉落在枕頭上,那枕頭還是妻子親手縫製的。


    他該死,他不配活在這個世上。連自己的母親都要殺死自己,他還有什麽臉麵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沈恪再次醒來,這次床邊多了一張桌子,桌上放了水、飯菜、和一疊竹簡。


    母親正在喂他喝水,見他睜開了眼睛,母親依然無動於衷,那種大難不死的喜悅一點也感受不到。


    母親輕輕把他的身體扶正,一口一口喂著飯菜,沒吃幾口他就吃不下了。母親也轉身離開,輕輕的把門帶上,母子二人從頭到腳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沈恪呆呆地看著桌子上的竹簡,淚水再次黯然而下,他已經猜到了裏麵的內容了,那是他的妻兒的命換來的。


    他不斷安慰自己,等自己做了卿大夫,一定要做一番利國利民的大事,以告慰妻兒的在天之靈。


    經過幾日的休養,沈恪終於恢複了些體力,但他一直很納悶,這幾日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母親始終一言不發。


    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了那份竹簡,裏麵的內容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王召、“恪”卿大夫“犼”舉薦,有才學,有膽識,特封恪為諫議大夫,入王宮謝恩”對他來說每一個字都是血淋淋的,不過想到今後與民謀福,心裏就不是那麽堵了。


    沈恪邁著春風得意的步伐,向王宮走去,一路上的人都紛紛避讓他。他心裏更是驕傲,從未有過的豪邁之情,殺妻滅子的事早已拋在腦後。


    朝堂上眾人指指點點,居然沒有一個前來祝賀的,他有些失望,這滿朝文武雖然大半不認識他,但有大半都是和他嶽父有些交情的。


    這是怎麽了?不看僧麵,也不看佛麵了嗎?


    一直到朝堂散盡,一直從朝堂到家中,沿路的人都齊刷刷的讓路,但沒有一個人開過口,從始至終。隻有背後的冷嘲熱諷,和指指點點。


    這不是偶然,他也開始明白過來了,心口像是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回到家,母親和外麵的人一樣,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她自顧自的忙活著,好像看不見沈恪,又好像故意這樣對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臣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雕麵惡少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雕麵惡少年並收藏將臣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