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右換上了一身白袍,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白袍穿在身上他居然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強壯有力,走路也是輕快很多。他今天的任務是從早上開始就要正正地跪在大門中央,以戴罪之身恭請父親。


    江左則是早早的出發,他要前往十裏之外去迎接父親,以向世人展示他作為未來繼承人的雄風。


    時至傍晚,接待的隊伍才姍姍來遲。大軍已經解散,跟隨隊伍回來的隻有幾十人,最前麵是江左的大馬,後麵一頂小轎父親就坐在裏麵。


    來到江右麵前,江右匍匐在地。


    江左撥轉馬頭立在左邊,接送隊伍竟直直得從江右身上踩踏而過。


    本以為會是闊別已久,父慈子孝的場景,沒想到父親一言不發地走了。


    等隊伍過後,江左下馬,隻見弟弟已經被踩得隻剩下半口氣,鮮血流了一地。


    “帶他回去休息”


    江左一臉的喜悅輕快,這次他終於放心了,弟弟的神體實實在在的被破了,從此江家府邸就是他說一不二了。


    至於轎子裏的父親,他同樣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並不是他不願意見江右,而是傷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畢竟一個武將凱旋而歸,為何會坐著轎子呢?一騎絕塵,才應該是大將風範。


    夜裏父親在堂屋正坐,奴隸通知了江右,讓他去見一麵。


    隻見父親臉色蒼白,眼球裏布滿血絲,極度地不自然,像是眼皮子被強撐起來一樣,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太清楚。


    江右同樣傷痕累累,他被奴隸像拋一具屍體那樣,丟到跟前。


    一旁的江左首先發難“父親病重,需要多做休息,家裏的情況我也一一稟報過了,讓我來問你,你是如何破了神體的?”


    匍匐在地的江右強打起精神,嘴裏嘔出了兩塊黑血,一陣陣腥臭布滿了正堂。


    “那夜,那夜我追尋白影而去,那,那白影不知是,是山裏的什麽妖物,血色結界居然困不住它,然,然後它化作人形,用迷霧將我迷倒,那晚我們,我們並有了男女之歡,在後來我就被丟棄在白紗之中,被,被管事背回,神體也就在那晚被破”說完他已泣不成聲,但是並沒有像父親求饒,他強撐著活到現在,隻是想在父親百年之時,砍下自己的腦袋為父殉葬。


    江左滿意地露出微笑,一切都是他早早安排好的,是他在酒裏下了毒藥,否則江右擁有神體怎會被迷倒,也是他安排了那晚的白衣女子。


    江左也留了個心眼,對於吃下金光的事一字未提,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並不那麽簡單,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不止是針對自己,很有可能是針對江家。


    今晚看見同樣神體的父親居然也變成了這般模樣,他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


    江左偏著耳朵,不時地點著頭,像是父親和他說了什麽。


    他大聲對江右說“父親需要休息了,他讓我轉達,明日正堂有要事宣布”說完武士將父親抬進臥室,江左也跟了進去。他實在不想和弟弟多說一句話,整個正堂腥臭得讓人無法呼吸。


    江右爬出了正堂,他的腿白天已經被踩斷了。看著這滿天的星辰,不禁淚流滿麵,明知道江家可能要出大事,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


    管事邊流淚邊走過來,輕輕將他背起,朝江右的房間走去。


    “江家要出大事了,幫幫我查清楚到底有什麽陰謀?”江右在管事的耳邊小聲嘀咕。


    管事用力點著頭,他也看出來了今天的主人,太奇怪了,奇怪得不像是自己服侍過這麽多年的主人。


    第二天,院子裏早早站滿了人,有江府的幕僚,有廟堂派下來送喪的,有封地裏王室路過的臣,還有就是手執長戈的武士。


    奴隸們也被要求齊齊得跪在院牆之外,看樣子今天應該就是老主人宣布舉行襲承大典的日子了。


    一名武士敲開了江右的門,將一疊竹簡放在桌上,半跪著向江右遞上來一件白色的長袍,白袍上繡著山川地脈,星月銀河。它叫地師服,是重要日子主持儀式的人才能裝的,所以這個人通常也被人們叫做地師。


    “請少主洗漱更衣,一個時辰後,舉行承襲大典”


    “父親,父親可還安在?”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好的氣息。


    “昨夜三更,三更時主人的最後一口氣就已經落下了、、、左少主不讓通報您,他說主人不會原諒您了,其他族人信龍使已經下去通報”武士眼裏含滿淚花,他是和老主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


    悲從心中起,江右看著房頂,淚水從眼角嘩嘩落下,兒還未長成,父已要西去,悲哉、痛哉、哀哉!


    武士作了揖,退出了房間。


    “父親,父親啊,兒還沒來得及盡孝啊,父親啊,您還沒看見大哥成家啊?漫漫長路您走慢些,奈何橋前等著兒吧,啊,啊,嗚嗚嗚,黃泉路上再續父子情吧!嗚嗚嗚”父親到死都不能原諒,江右活著就是一種恥辱吧!


    一切都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失蹤的消息被父親知道,父親也不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血戰惡戰,更不會因為日夜趕路生此重病。


    江右無力的抓拿著空氣,眼淚鼻涕映濕枕巾。


    窗台上落下了一隻百靈鳥,那是江右出生時父親送給他的禮物。


    院裏的的柿子已經成熟了,而那個用肩膀托他的人,再也不能將他高高地托起了。


    那烈烈出征的戰旗,也將換成哥哥的名字,父親曾經的英雄事跡也將消失在這府邸深處,再過三五代就不會再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了吧!


    哭泣了一會兒,江右從床上艱難得爬起來,他有比悲傷更重要的事要做,主持承襲,然後齋戒,等父親下葬時,砍下自己的頭顱殉葬,希望黃泉在相遇是父親可以原諒自己!


    銅鏡前,江右在這一百多天裏,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臉色幹枯,皮膚緊緊地貼在額骨上,眼球深深凹陷,一頭長發,再加上滿臉胡子,還真像是一個真正的地師。


    看了沒多久,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曾經那個額前飽滿,人見人愛,雄姿英發的自己去了哪裏?自己的生命和未盡的雄心壯誌,真的死在了那個月色皎潔的夜裏了嗎?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一聲一聲空空的歎息,在江右的肚子裏回蕩著。


    這時管事進來了,他還是隻會阿巴阿巴地,每次管事見到江右都會習慣性地抬起左手,但這麽明顯的動作每次都被江右忽視掉。


    管事送過來一個拐杖,他怕江右傷勢沒有好,到時候站立不住。


    “嗯嗯,阿吧,吧吧”


    “這正是我想要的,您真是有心,有勞了”


    江右一臉苦笑,一個還不到加冠之年的人,現在走路都離不開拐杖,何其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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