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兩天,警局在連夜辦理秦長壽的案子。


    公司被查封,李家老宅也被搜查。


    警察在裏麵搜出一封信來。


    信封潮濕,字跡都有些看不清,不過還是能看出是誰寫的。


    封麵上有幾個大氣張揚的模糊字體——至李封陽。


    警察交給他時,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


    李封陽接過信,心中千愁百緒,最終化作沉默。


    一個人去了陽台,他在這裏坐了很久,手中的香煙一根又一根的燃盡,思考許久,才打開信封。


    “親愛的寶貝:”


    “請允許我這樣叫你,兜兜。”


    “我……”(此處頓筆很重,還有淚痕暈開的模糊感,)


    “我很抱歉……讓你們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很抱歉……這些年對你的傷害。我深知自己不配做一個母親,所以不能自稱一聲媽媽。”


    “你和點點都是很乖的孩子,我是個瘋子。自從生下你們後,我時常處於無盡的懊悔、自責當中,很想對你們好。可每次看到秦長壽那張臉,我又總是控製不住自己。”


    “兜兜,我……很抱歉,也很沒用,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了外公外婆,我也保護不了你和妹妹。”


    “我要走了,這個世界就隻剩下你和妹妹了,原諒我的自私,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我走後也能對你少一點傷害。”


    “兜兜,你是一個超級無敵棒的小朋友,我很想愛你(此處劃掉),我很愛你,對你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不過……我希望你幸福啊……”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做你幹幹淨淨的媽媽。”


    李封陽看完信,早已淚流滿麵。


    他該用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她。


    李封陽八歲之前,一直和李詩情住在一起。


    她就像一個瘋子一樣,在精神分裂的邊緣反複橫跳。


    一會兒似狂躁症發作,掐著他的脖子問,為什麽他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一會可能又想通了,會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她對李封陽的傷害才是最大的。


    每天反反複複的折磨,讓李封陽也一度抑鬱。


    李封陽以為,她是恨他的。


    是恨不得他去死的。


    時間過去二十來年,她卻告訴他。


    她愛他。


    真是夠扯淡的。


    李封陽時常認為,自己是被拋棄的小孩兒,被外公外婆拋棄,被爸爸媽媽拋棄,後來又被妹妹拋棄。


    又或者是被上帝拋棄。


    亦或者,是他上輩子罪孽深重,這輩子才會被所有人拋棄。


    李封陽像個木偶一樣,就這樣呆呆的坐在陽台上。


    遠遠的望著遠方,到處都是霧蒙蒙的一片。


    迷茫,又孤獨。


    他很少哭,此刻眼淚又如何都止不住。


    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猛地轉身,下樓碰到蘇哲,“兜兜……要去……”


    蘇哲話憋在口腔,隨後一臉心疼,“兜兜,怎麽了?怎麽哭了?”


    李封陽沒管他,抬腳拿著車鑰匙走了出去。


    “兜兜……”蘇哲跟上去。


    “別跟著我。”驀地回頭,冷冷的嗓音,鼻音很重。


    蘇哲也不敢跟著他了,連忙打電話給陳斯酌和歐陽陌。


    “剛才有兩個警察來送了一個信封,不知道是誰的信,看起來很陳舊,兜兜看了之後狀態很不好,一個人哭的滿臉淚痕,現在開著車跑出去了,他不讓我跟著,你快去看看。”


    陳斯酌正在公司,收到電話後立刻停下了手頭的工作。


    向警察局打了個電話,了解到那封信是李詩情寫的。


    思索良久,開車趕往李詩情的墓地。


    下車時,拿著保暖外套。


    偌大的墓園,被雪覆蓋,宛如一片死寂的白色荒原。


    悲戚的哭聲在空氣中回蕩,李封陽哭得聲嘶力竭。


    陳斯酌隻是站在遠處,看著那抹單薄的身影,跪在墳前,哭訴著這麽多年的委屈。


    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拽得他五髒六腑生疼,不免紅了眼眶。


    眼淚也跟著那抹身影流下來。


    李封陽的哭聲悲慟、斷腸寸斷。


    哭一會兒,又引起生理上的不適,在一旁嗷嗷幹嘔。


    陳斯酌就這麽陪著他,直到李封陽慢慢冷靜下來,他才慢慢走過去。


    聲音沙啞又裹著無盡的心疼,叫了一聲,“兜兜……”


    李封陽抬頭,眼眶紅腫,眼底布滿紅血絲,鼻頭被凍得紅紅的,滿臉淚痕,抬眸的瞬間,讓人想無盡疼愛。


    “小酌……”


    叫他的聲音充滿委屈。


    陳斯酌蹲跪下身來,將帶來的外套裹在上他的身上。


    李封陽撲到他的身上,聲音顫抖,“小酌,那個女人,她說她愛我……”


    捧著陳斯酌的臉,眼淚不斷的從眼眶滑落,“小酌,她說他愛我啊。”


    又像瘋了一般的笑起來,“她愛我……”


    “嗚嗚嗚嗚……”


    再度放聲大哭。


    陳斯酌將他抱得緊緊的,想要給他一點力量,又想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會陪著他。


    聲音慢慢小了下去,李封陽頭一歪,暈了過去。


    “兜兜!”


    “兜兜!”


    陳斯酌將他打橫抱起,緊急送往醫院。


    蘇哲和歐陽陌匆匆趕到。


    “怎麽樣了?”


    陳斯酌狀態看起來也不太好,精神萎靡,神色嚴肅。


    “沒事,發燒了,再加上情緒激動,就暈了過去。”他解釋得蒼白。


    李封陽這次暈倒。


    一直沒有清醒的跡象。


    陳斯酌急得都快把醫院砸了。


    夢中。


    李封陽仿佛回到了兒時。


    小糯米團子抱著幼稚園發的一張小紅花獎狀回去。


    被打罵多次,怯生生的他還是想給媽媽看看,希望得到表揚,也希望媽媽能喜歡他多一點。


    一步一挪,穿著幼稚園的藍色校服,西裝領帶,看起來又乖又萌。


    輕輕敲響了媽媽的門,隻敲了一次,心驚膽戰的準備轉身就走。


    可是剛轉身,門就開了。


    小糯米團子慌張的後退兩步,一臉驚恐的仰著小腦袋打量她。


    今天的李詩情卻一改往日的陰森模樣,穿著明黃色的碎花裙子,還化了漂亮的妝。


    看小糯米團子的眼神無盡溫柔與慈愛,低頭攬著李封陽的雙肩,“是兜兜啊,你放學了。”


    又捧著他的小臉蛋,親個不停,最後一把將他抱起,“媽媽好想你啊,不去上幼稚園了好不好……”


    李封陽看著她眼中的柔情,主動靠過去在她的臉頰上親吻一下,動作中帶著試探。


    “哎呀,我們兜兜真乖,是誰的兒子,長這麽漂亮,還知道偷親媽媽了。”李詩情表情靈動,那雙和李封陽一樣的眼睛似閃爍著星河。


    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鮮活。


    小糯米團子將藏起來的獎狀給她看,又惹得她一頓狂親,


    “媽媽的乖寶寶,我好愛你喲,咱們兜兜是全天下最棒的寶寶了,兜兜今天想吃什麽啊,媽媽給你做……”


    現實中,李封陽滿頭大汗。


    他知道他必須得走了。


    美夢不可能一直是美夢。


    美夢易碎。


    再不走,那個恐怖的女人又會回來。


    “兜兜,太好了,你終於醒了。”耳邊傳來蘇哲的聲音。


    雙眼又怎麽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


    腦海中全是李詩情的音容笑貌。


    活生生的人,就像還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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