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王嬸見她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戳著她的腦袋,嗔怪道,“我信不過你,還信不過你媽?少跟我說這些,待會兒嬸子摸的海螺都給你,順便給你宣傳一下,要是潮水好,你收個三四十斤,沒問題!”


    “謝謝嬸子。”蘇椒椒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王嬸趁機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椒椒,以後不要做傻事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是出什麽事,你媽也活不了了,聽嬸子的話,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為了那點事去跳河,不值得!”


    “我知道了!”蘇椒椒用力點點頭,“我聽嬸子的。”


    明晃晃的海麵,鹹鹹的氣息,海水已經沒到了蘇椒椒的胸口,她不怕水,就是有些眼暈,還有些窒息的感覺,她在海邊長大,卻不會遊泳,是個妥妥的旱鴨子。


    雖然後來她學會了遊泳,但那是在遊泳池裏,不能跟深不可測的大海相提並論。


    再抬頭,王嬸已經跟著人群走遠了。


    淺水處的海螺並不多,越往裏走,收獲越多。


    陳娟比她個子矮,不敢跟著人群往深處走。


    她從岸邊淌著水走過來,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摸到了嗎?”


    “還沒呢!”蘇椒椒用腳踩著腳下坑坑窪窪的海底,她摸海螺的那點經驗還是王嬸教的,就是一點一點地踩著海底,隻有感覺腳下的異樣,就要立刻用腳把沙子拋開,找到海螺,然後再用網兜把海螺撈上來。


    潮水好的時候,王嬸那樣的高手一晚上能摸二三十斤。


    所以一到夏天,海上就人滿為患。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我摸到兩個了。”陳娟得意地讓她看了看腰間的塑料袋,蘇椒椒笑笑,“繼續加油!”


    走著走著,腳下一沉,蘇椒椒趕緊用腳把沙子拋開,試探著地把網兜伸到腳下,撈起來一看,是個小小的海螺,她滿意地收入囊中,越發覺得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她要是一個人摸海螺去賣,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去攢夠學費。


    漲潮的時候,已經到了半夜。


    蘇椒椒才摸到了五個海螺,兩隻小螃蟹。


    王嬸她們嘻嘻哈哈地從水裏走過來,滿載而歸。


    跟陳桂蘭要好的女人們,二話不說都把海螺賣給了蘇椒椒,她們都相信陳桂蘭,也驚訝蘇椒椒竟然要做生意。


    蘇椒椒跳河的事在村裏鬧得沸沸揚揚,她們商量好了一樣,閉口不談,反而熱心地告訴蘇椒椒:“去早市賣得早點去占地方,一般飯店裏收的多,運氣好一下子就要了。”


    她們白天還要幹活,沒工夫去城裏賣,所以才會在海邊處理掉賺個現錢。


    況且,早市上的價格也很透明,一般在三塊左右。


    一斤能賺一塊錢。


    “好,我早點去。”蘇椒椒答應著,忙碌了半個多小時,收了滿滿一桶海螺,整整四十斤,陳娟幫忙記賬,她白天也要幹活,不能陪蘇椒椒去早市。


    反正她家裏除了陳桂蘭,其他人都想看她笑話。


    沒人管她。


    兩人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一點半,又累又困,姐妹倆沒說幾句話就睡了過去,睡得迷迷糊糊,蘇椒椒便被隔壁傳來的哭聲吵醒了:“我親親的孩,你到底在哪裏……”


    是二舅媽在哭。


    睡在身邊的陳娟早就醒了,她雙肩抖動,極力壓抑住自己,她不想哭出聲。


    蘇椒椒悄然握住她的手,歎了口氣。


    陳娟有個弟弟,在一歲多的時候,在縣城大集上被人偷走了,二舅和二舅媽發瘋般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二舅媽思子心切,就變得瘋瘋癲癲,經常跑出去找孩子,每年都要住院治療才能控製住病情。


    二舅種地承包果園,還賣豆腐,在村裏也是能人,隻是賺來的錢都扔在了醫院裏給二舅媽治病,這個家也是捉肘見襟,他依然在苦苦支撐,一有錢就去買好一點的藥。


    前世蘇椒椒也曾讓人打聽過小表弟的消息,可惜依然是杳無音信。


    二舅媽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終日活在思念和痛苦當中。


    陳娟也因為這件事,嫁在了本村,她雖然沒有領略過外麵的世界,但她至少做到了孝順,也收獲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正確和錯誤。


    而她,前世在外打拚多年,沉浮半生,曆經世事滄桑愛恨情仇,雖說後來也算小有成就,可她卻失去了她最親愛的媽媽,感情方麵,她更是失敗,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跟那個人分分合合,糾纏不清。


    帝都萬千燈火卻沒有一盞能真正溫暖她的心。


    想到這裏,蘇椒椒眼前頓時浮現出了他的臉,愉快的,痛苦的回憶齊刷刷地湧上心頭,她輾轉反側,再不能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蘇椒椒眼睛紅紅地爬起來。


    二舅媽斷斷續續地哭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疲憊睡去。


    陳娟同樣沒有睡好,紅腫著眼睛起來給她做早飯,被蘇椒椒拒絕了:“我得走了,遲了占不到地方。”


    盛著四十斤海螺的塑料桶沉甸甸地捆在了大金鹿自行車後座上,陳娟還不放心,拖過家裏做豆腐用的海水桶,往塑料桶裏舀了幾瓢海水,又找來了一塊塑料膜又纏了幾層,一再囑咐她:“遇到不好走的路就下來推著,要不然桶裏的海螺就掉出來了。”


    “知道了。”蘇椒椒推著自行車出了門。


    回頭看了看比她還要矮小的陳娟,心頭湧起一種難言的悸動。


    記得前世陳娟結婚後的一年,她回村看望二舅和二舅媽,走的時候,她給老兩口放了點錢,二舅媽神誌不清,把錢扔到了窗外,灑了一地,說她不賣孩子。


    二舅一邊出去撿錢,一邊留她吃飯,說二舅媽不是故意的,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那一年,陳桂蘭已經不在了,家裏的房子已經被她爸賣給了蘇厚德,從二舅家出來,蘇椒椒沒有別的去處,她一個人坐在車裏失聲痛哭,她回到了故鄉,卻無家可回。


    回到家以後,她才在後備箱發現了一桶花生油,也是用塑料膜這樣纏了一層又一層。


    是陳娟悄悄給她放進去的。


    那個時候陳娟跟她婆婆住在一起,家裏人多眼雜,地裏收成不好,不方便明麵上送油給她,也沒來得及跟她說。


    陳娟自始至終都對她好,是真正的情同姐妹。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好多年沒有碰這種自行車,別說騎了,蘇椒椒推著就覺得費勁,無暇再回憶往事。


    尤其是後座上還帶了四十斤海螺,六七斤的海水。


    剛到了村口,蘇椒椒就出了一身汗,想到還有十幾裏的路程,她一咬牙騎了上去,自行車她經常騎,並未生疏。


    她生疏的是這種大金鹿自行車,敦實,笨重。


    好在是早上,馬路上幾乎沒什麽車。


    搖搖晃晃地騎行了半個小時,她才總算進了市裏。


    市裏的車明顯多了,紅綠燈也多。


    讓蘇椒椒尷尬的是,大金鹿的車架太高,她的腳無法著地,遇到紅燈她就得跳下來,避讓行人的時候也得跳下來,越是靠近早市的路段,人就越多,她跳跳上上很不方便,隻能推著自行車,硬著頭皮往前走。


    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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