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平日再高高在上,水瑤也隻是一個會為情所困的女孩子。親口說出這句不喜歡似乎用盡了她的力氣,她低頭狀似不經意地擦了擦眼角,一時無助得隻想逃開。可她剛一起身卻被抓住了手臂。風裳羽手指用力得泛了白,他額角還帶著冷汗,可眼神中卻仿若藏了什麽複雜的心緒,直直看向水瑤的眼睛:“你說……你不是故意的?”


    水瑤有些愣怔地點頭。


    風裳羽神情有些動容,眼中似有光芒閃爍:“那麽……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不是……不是玩玩的那種喜歡?”


    水瑤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中的委屈更甚:“我說了那麽多次你都不相信,我就是喜歡你啊。”


    “那駃雨樓……”


    “那是氣話啊!”水瑤似乎終於發現了什麽,她不急著跑了,反而也抓住風裳羽的手,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喜歡我?”


    太陽跳出雲層,將清晨的光芒灑向閃爍的林間積雪。風裳羽忽而露出微笑,鄭重地點了點頭。


    有些事其實很簡單,隻要兩個人都開誠布公地將心裏話說出口,別讓它成為心中經年不化的沉屙。


    對於神仙來說幾百年都不算長,但是對於水瑤和風裳羽兩人來說,這段陰差陽錯的暗戀,似乎有一輩子那樣漫長了。如今苦盡甘來,幸得彼此都在漫漫長路的盡頭等著對方。


    水瑤終於笑起來,忐忑了一個月的心也終於塵埃落定。她緊緊抱住風裳羽,恨不得現在就與人耳鬢廝磨一番。忽然她摸到風裳羽汗濕的脊背,心中一顫,忙撫上他的小腹問道:“還疼嗎?”


    風裳羽感受一番,奇怪道:“剛剛疼得不行,可現在又好像好了一般。”


    “那就好。”水瑤鬆下一口氣,滿目柔情地望著那平坦的小腹,她開口,說出的話卻如驚雷:“你知道嗎?其實,你的肚子裏懷了我們兩個的寶寶,有一月了。”


    “寶寶?”風裳羽愣愣地跟著重複了一遍,忽然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我……我懷孕了?!”


    好不容易邁過心結的上仙,再一次感受到了天崩地裂般的感覺。不過比之被強迫的誤會,這一次,似乎可以算作驚喜呢。


    風裳羽一臉平靜地起床下地,動作僵硬地朝門外走去。


    “你幹嘛去?”


    “沒事,我忽然覺得有些反胃,想找個環境優雅的地方吐一吐。”


    呆看他的背影半晌,水瑤搖頭失笑。風裳羽似乎很不習慣有這個小傢夥的存在,看來,以後的日子對她們來說都是個不小的考驗了。


    天亮之後杜若才帶著一小碗點心回來,她想得簡單,真的做起飯來卻是手忙腳亂,幸得身邊的老婦人不厭其煩地指導她。


    那祠廟旁的小屋清貧得很,灶邊煙燻火燎得嗆人,杜若眯著眼睛感覺快要被熏得哭出來。她小心地盯著湯水翻滾的鐵鍋,額頭上被熱出了一腦門的汗。那老婦人見她辛苦,笑嗬嗬地翻找出一把破扇子給她扇風:“外麵還下大雪呢,你卻熱成這樣。”


    “謝謝婆婆,真是麻煩您了,大半夜的還被我折騰起來。希望這一次能成功啊。”杜若抹了把汗,目光掠過灶台上一排的失敗品。窗外晨光熹微,原本說要給樊靈樞做夜宵的,結果成了早點。


    老婦人坐在另一旁的小凳上,笑眯眯的眼睛望著杜若,目光好像透過她看到了久遠的過去:“小姑娘,你這是要做飯給誰吃啊?”


    “我……我做給我師父吃。”不知為何,說出這幾個字讓杜若感到有些羞赧,臉上的熱也有了不同的味道。老婦人笑意更甚:“隻是師父嗎?”


    “嗯……”杜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這個動作卻好像觸到了老婦人大笑的開關似的,她掩嘴嗬嗬笑了一陣,對杜若說道:“小姑娘,你這樣子跟我年輕時太像了。”


    杜若略有些窘迫地看了看老婦人,老婦人的神情好像沉浸在往事當中一樣,她沙啞的嗓音似乎將時間都變得溫柔,拉著杜若一道回去過去的日子裏。


    “我原本是鎮上王大戶家的女兒,雖說不是王公貴族,但也自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我一直長到你這麽大都沒自己下過廚。


    第一次做飯是跟連生私奔之後,連生是我家下人的兒子,生得高大俊朗,卻見到我就害羞。我父親當然不同意我嫁給他,但我當時年輕氣盛,一生氣就跑了。


    我們在一個小房子裏過上了小日子。窮是窮死啦,可是連生心疼我,髒活累活他全包了,想著法地給我打野味吃。我也心疼他,便鬧著他要學做飯,不想讓他一個人辛苦。那一次,他也像咱倆這樣,在我身邊教我。他好像特別不放心似的,一會兒囑咐我小心柴火,一會兒又急得幫我掀鍋蓋。


    我就像你這樣,失敗了好多次,但是小心翼翼地,一動不敢動地盯著鍋。我當時想著的是,這是要做給連生吃的,不能叫他笑話了我。”


    聽著老婦人的話,杜若不禁臉頰一紅,她視線亂飄,卻忽然看到了牆邊櫃子上的一副畫像,年輕人笑容憨憨的,卻很爽朗的樣子。老婦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又溫柔了許多。她輕嘆一聲,悠悠道:“小姑娘,珍惜眼前人啊。”


    杜若端著小碗來到樊靈樞的房間門口,她回想起老婦人的神情,不禁感慨萬千。她拿碗出來要帶走終於做好的點心時,老婦人還專門摘了花盆裏唯一開著的一朵花,鄭重其事地擺在了點心上。想必,連生還在時,她們二人一定生活得十分幸福吧。


    杜若輕輕吸了口氣,推開房門。屋子裏靜悄悄的,她走了幾步便看到了樊靈樞。他睡著了,卻沒有睡在床上,而是撐著頭靠在案幾上。


    難道他一直在等我?杜若驚訝地想著,她輕輕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樊靈樞竟然絲毫沒有察覺。他呼吸清淺,眼底有層淡淡的青。


    凡人才會疲憊。想到這個,杜若心口忽然感到一股透不過氣的悶痛。她不知道樊靈樞說過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可現在想來,當初他說的那個修為盡散的理由明顯是騙人的屁話。可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他真的跟夢裏一樣早已成為上仙,那他又究竟遭遇了什麽呢?


    食物的香氣一直往鼻子裏鑽,樊靈樞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回來了?你這飯做得也太慢了。”看到眼前的杜若,樊靈樞伸了個懶腰,身子骨卡巴卡巴地響了一溜。“哎呦,為師真是老了,你以後可不能氣師父,要好好孝敬師父。”他扭了扭脖子,抱怨道:“居然敢騙我,讓我跟這等你一夜。”


    得,一醒來就插科打諢滿嘴跑火車。杜若幾下甩了剛剛的憂心,將瓷碗往前一推:“那不是正好吃早飯嗎?快吃吧。”


    “這是什麽?湯圓嗎?”說歸說,樊靈樞卻似乎心情大好的樣子,忙拿起湯匙撈起一個。他眼帶笑意地一口吞下,外皮軟糯,餡料微甜,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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