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鬆漣傻了,她還保持著環抱狐王的姿勢,腦子裏卻轉不過來彎。樊靈樞見狀涼涼一笑:“狐後殿下,你連枕邊人被掉包都不知道,還敢口口聲聲說喜歡他?”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蕭遇清終於忍不住,抖著聲音喊了出來。赤鬆漣終於回過神,一團亂的狀況下,她不知所措,隻避之不及一般抽身站起。蕭遇清忽然不再說話了。


    樊靈樞冷哼一聲,意有所指地看了狐後身邊的孩子一眼:“血口噴人?你自己生了個什麽玩意兒,自己心裏沒數嗎?”


    “孩子?”赤鬆漣心中一驚,忙把包著孩子的布包捧過來看,錦被當中,那小娃娃閉著眼睛圓潤可愛,並無不妥。她再三分辨,遲疑著看向樊靈樞。


    “狐後殿下,在下從密室中撿到了貨真價實的蕭離焱,並且在他身上發現了縛魂咒。你可知道這縛魂咒有何作用?”


    “縛魂咒……”赤鬆漣喃喃著,她也曾聽聞過這種咒法,用此法術,施咒者與被下咒的人便能魂魄相牽,如同心電感應般互相感知對方的身體,對孿生雙胎來說尤其奏效……這麽說,蕭離焱有個孿生的兄弟嗎?她驚訝地看向蕭遇清,很顯然,這件事她們都沒聽說過。


    樊靈樞繼續道:“你身邊的冒牌貨通過縛魂咒感知蕭離焱的身體變化,以此偽裝懷孕。他每一次令你擔憂的痛苦其實都是來自另一個人,你在這裏悉心照顧著,提心弔膽的安慰著,殊不知你魂牽夢繞的愛人正獨自在冰窟中受苦。至於你懷中的孩子,當然是假的,真的孩子在這裏,蕭離焱為了生下他去了半條命,如果不是我跟徒兒誤打誤撞掉進密室,你猜會怎麽樣?”


    赤鬆漣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她麵如金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耳邊樊靈樞的聲音變得飄渺,她定定地看著那渾身骯髒昏迷不醒的人,雙眼刺痛得流淚,但她不肯移開目光。


    蕭遇清渾身顫抖,眼睛已經變得通紅,偏偏樊靈樞不打算放過他,繼續說出殘忍的真相:“不得不說現任狐王算盤打得不錯,隻要沒人管蕭離焱,他難產也好昏迷也罷,時候一到胎兒必會自己出來,到那時胎兒到底是怎麽出生的、生父是死是活,這些想必也沒人關心了,你隻需找個時間到密室去偷梁換柱,把你用仙術變的假娃娃換成真的孩子,正好趁此機會殺了你親哥哥,如此一來這世上就隻有你一個蕭離焱了,我說得對是不對,蕭離焱的弟弟,蕭遇清?”


    “不,不是!我沒這麽想!”


    “但你這麽做了!”樊靈樞眼神寒冷,蕭遇清後知後覺到自己的失言,他蒼白著臉捂住嘴巴,緩緩回頭看向赤鬆漣。赤鬆漣睜著眼睛,她好像失去知覺一般任憑淚水滑落,她也看向蕭遇清,眼中的陌生刺得他心中絞痛。她說:“原來是這樣。都說孿生雙子中有一個是邪神轉世,本來我還不信。”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我不是邪神,我……”蕭遇清無助的瑟縮起來,青天白日,他卻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密室中,周遭一雙雙眼睛都是對他的指責與嫌棄,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親手遞給他自裁的刀,每個人都告訴他“你不配活著,你去死吧”……暗金色紋路自眼角生長,像一滴將泣未泣淚珠,接著,那紋路便爬滿了他的側臉。


    樊靈樞最先意識到不對勁,一句小心還沒喊出口,蕭遇清便化作一道勁風襲來!他拍出當空一掌!那掌風如同裹挾著淩厲的刀片,經年怨恨化作實質一般山呼海嘯地朝樊靈樞奔去!樊靈樞已經做好了生受一掌筋脈盡碎的準備,卻不料麵前忽然晃過一道清風,杜若大喝一聲雙手運氣,穩穩接下了這攜怒帶恨的一掌。微涼的發梢掃過樊靈樞的臉,杜若目光如炬地緊盯蕭遇清,揚聲道:“師父退後,金光雀翎我幫你搶回來!”


    眾妖還沒回過味兒來的時候,杜若已經跟蕭遇清過了幾十招。空地上隻餘一綠一金兩道殘影。樊靈樞忙把孩子和蕭離焱都交給赤鬆漣,自己退後退得屁滾尿流。蕭遇清生的那個玩意兒早在他發狂的時候就噗嗤化成了一股煙,此時赤鬆漣沒管大哭的寶寶,而是慌張地撲過去,抱住了蕭離焱。


    經此一番折騰,蕭離焱醒來了,入眼卻不再是寒冷的冰窟。他愣怔了一瞬,卻聽見了耳畔那個自己回憶了三年的聲音。赤鬆漣抱著他的手在顫抖,僅僅兩個字卻翻滾出了陳年的酸楚:“阿焱。”


    猝然睜大了雙眼,蕭離焱掙紮著回頭,蒼白幹裂的嘴唇開合,卻什麽也沒說出來。赤鬆漣將額頭抵在他的臉頰上,她好像忽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狐後,她變回了當年那個在山崖之巔痛哭的小孩子,肆意展露自己的悔恨與脆弱:“阿焱,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這邊是悲痛欣喜交融,而那邊卻風聲鶴唳。蕭遇清有金光雀翎加持,一般的妖難成對手,樊靈樞緊緊盯著那邊的情況,杜若稍落下風他就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不一會兒也是冷汗涔涔。


    赤鬆漣聽著下麵你來我往的打鬥聲,看見蕭離焱遍身的傷痕,眼中驟然躥起怒火。她衝著赤手空拳的杜若喊道:“用我的兵器!”說著解下腰間佩劍。利劍出鞘,青光漫溢,一室霜寒。杜若翻身接下,蕭遇清卻像是被定住一般,他目光空洞地望向赤鬆漣,狐後佩劍誅邪,除非清理門戶,否則不得出鞘。


    一切都像是慢動作,杜若朝他刺來的劍,赤鬆漣含淚卻憤怒的雙眼,周遭義憤填膺的謾罵。蕭遇清微微張開雙手,他處心積慮地掙紮了三年,最後不還是落得這樣的結局。金色的眼眸微眯,蕭遇清露出一個狐狸一樣狡黠的笑,這個笑容有些不屑一顧,偽裝了這麽久,他也終於能做一回自己了。


    金石錚鳴,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蕭遇清被一股大力撲倒,杜若驚慌地扔下了手中的劍。蕭離焱按住腰側滴血的傷口,惶恐地抬起頭,他環顧四周,不知是對誰懇求道:“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哥?”這一聲壓抑在嗓子裏,像旱天的雨絲滴入幹涸的河床。蕭離焱護在他的身上,溫熱的體溫和鼓譟的心跳都那麽真實。蕭遇清忽然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那是,在經年累月的仇恨中,被自己忽略的往事。


    如果說蕭遇清的童年也能有什麽光彩的話,隻可能是蕭離焱了。那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總會偷偷溜進密室跟他說些千奇百怪的故事,給他帶山上的果子,秋天的落葉。有一次,他要給他帶冬天的雪,可是等進到密室裏,那些雪都化了。於是,蕭遇清鼓起勇氣,央求他帶自己出去看。


    冬天果然像他說得那樣,四處皆是白茫茫的,兩人化作狐狸,在鬆軟的雪地上奔跑。蕭遇清那時想著,如果跑出來不用再回去就好了,如果沒人能發現自己不見了就好了。他跑得太開心,沒有聽見樹林深處搭弓引弦的聲音。隨著“錚”的一聲,飛矢破空而來,驚起一群飛鳥。他嚇呆了,眼中隻有越發清晰的箭頭。那一次,蕭離焱也是毫不猶豫地撲向他,兩隻小狐狸就抱在一起,滾雪球似的一路滾到了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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