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父親寫了信叮囑心腹一定要親自交給大姑太太,也和王知府通了氣兒,到底是家醜,事已至此隻能盡量減少家裏的損失了,這件事兒他會看著辦,盡量不傳揚出去……”江寒之無奈的揉揉脖子,沒好氣的說道,“自從四弟來了巒城,咱們江家的名聲是一落千丈,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發生過了,先是納了親姑母的嫡女做小妾,又要在老太太熱孝期間娶荒親,結果馬上要辦喜事兒了,新郎卻被小妾燒死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雖說人死了,也不該再說什麽刻薄話,隻是我總覺得,咱們這個四弟,不像是認親的,倒像是來討債的!”季貞兒輕嘆一聲。


    江寒之細細品了一下這番話,“倒真是有些道理,你看他來了之後做的這些事兒……可不就像是來討債的麽?”


    “老太爺怎麽樣了?”在明麵上,老太爺可是最疼這個孫子的,如今死了,老太爺恐怕又要糾結了。


    “一會兒說自己對不起馮氏,沒護好她的孫子,一會兒又說這是天老爺在懲罰他薄情,是老太太死的不甘心……精神看起來極為不好,父親請薑大夫開了一劑安神藥,如今睡下了,三弟在那邊守著,我不放心你,先回來看看,待會兒還得去老宅和三弟換班呢。”


    “那我叫人傳飯,這幾日有的你們忙呢。”季貞兒連忙起身喊了落霞,“你叫廚房快點做上來幾個菜,也不拘什麽,隻撿二爺喜歡的上來就是。”


    江寒之見落霞退出屋子,伸手拉過季貞兒坐到自己膝上,左手輕撫著她剛剛顯懷的小腹,“孩子今日可好?”


    “好,這孩子乖的很,聽三弟妹說她那時候又是噁心又是吃不下飯的,可我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季貞兒笑著應道。


    “倒是個知道心疼娘親的。”江寒之探頭輕吻了一下季貞兒的鬢角笑著說道。


    “……這麽乖巧,我覺得可能是個女兒……”季貞兒小心翼翼的看著丈夫,她好不容易才懷上,若是個女兒,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再坐胎,這幾日每次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心裏便忐忑不已。


    “女兒好啊,生個像你的小姑娘,將來為夫定要給她挑個文武雙全又體貼俊秀的好夫君!”江寒之笑嗬嗬的說道,右手拍了拍季貞兒的背,“我本沒想過這一生還能有孩子,如今能得個女兒,已經是老天照顧了,何況,男孩女孩都是我的血脈,哪裏有什麽區別?!”


    季貞兒抬頭望進那雙溫柔清澈的眼睛,腦中突然想起剛剛成婚那日,蓋頭掀開,也是這樣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裏麵盛滿了慶幸,喜悅和溫柔……


    “你這幾日就好好在在家養胎,別的事一概別管了。”江寒之又道。


    “可是四弟的喪事……”季貞兒遲疑道,“老太太當日就是大嫂一人辦的,如今……”


    “這有什麽,她本就是長房長嫂,多擔待些也是應當的,你和三弟妹如今身子不便,又不是故意躲清閑,何況我和三弟可沒少出力。”江寒之不以為意,見季貞兒麵帶憂慮,又說,“過會兒你給大嫂送三百兩銀子過去,就說是為四弟盡一份兒心意,大嫂絕不會挑你什麽的。”


    咱們沒人,出錢總行吧?!馮安之一個小孩子,就算老太爺因為愧疚張羅著大辦,也就千八百兩銀子的事兒,馮安之無妻無子,遺產自然是老太爺收攏的,將來多數是分給長孫一房,他們如今拿出三分之一的銀錢,這省下的可是進了韓氏的腰包,她再沒有不樂意的。


    “那三弟妹那邊……”自家二爺和江雲之都是分家出去的幼子,她和李秀雲也都是孕婦,現如今她這裏拿了錢出來,李秀雲怎麽辦?三房銀錢本就緊張,又馬上就要添個孩子了,正是用錢的時候,怎麽能讓他們也跟著出血?


    “這你就別管了,三弟妹心思靈活著呢,何況就算她給了,大嫂也不會要的,你當人人都像你似的是個財主?”江寒之笑道。韓氏肯收他們的錢,是因為知道自家娘子不差那幾個銀子,韓氏收了反倒能讓季貞兒安心休養,可李氏不同,人人都知道三弟日子不如兩個兄長富裕,韓氏哪裏還會收李氏的銀子,那豈不是讓人戳她脊梁骨麽?就是老爺太太知道了也不會高興。


    季貞兒聽了鬆了一口氣,笑眯眯的點頭,“也是,是我想差了,大嫂雖然有些愛財,可還不至於失了分寸。”想到這,不由得又想到了日後,“四弟沒了,老爺太太可會搬回老宅?畢竟老太爺還住在那裏。”


    “應當不會。先不說老宅現在經過一場大火還需修整,就算真的好了,老爺也不會搬的,桂花坊的宅子也不小,老太爺若是願意搬過去就是了。”


    確實,江老爺在馮安之葬禮過後便迎了老太爺和方太姨娘回到桂花坊,江家老宅在一番修理之後便作為別院空著,而老太爺,在老妻和愛孫過世之後,整個人頹廢了許多,每日隻悶在房內擦拭自己心愛的古董,時不時的還自言自語嘟囔兩句,看的江老爺極為憂心。後來還是老族長將弟弟從悲痛中拉了出來,讓他繼續主管江氏一族的族學,老太爺從此仿佛有了主心骨,十日裏倒有七八日住在族學裏一心編書,誓要在有生之年寫出一本科考一類的書籍留給江家後代作為應試之用。剩下的一兩日裏有時到桂花坊和兒孫下下棋喝喝小酒,但更多的卻是一個人到江家老宅住上一夜,心裏想些什麽,別人卻是不知了。


    不久之後,李秀雲在槐樹坊的三進宅子裏生下了一個男嬰,江老爺喜得金孫,高興地想了一整夜,按著族譜給孫子挑了個好名字,喜得江雲之抱著兒子給老父老母拜個不停。因江家孝期未過,孩子的滿月宴也不能大辦,隻在家裏擺了幾桌好菜,請了相熟的親友過來熱鬧一番。隨後江老爺秉了族長開祠堂在族譜中江雲之的下方添上了嫡長子江亦峑幾個字。


    又過了一段時間,王知府那裏便傳來一個消息,吳青鸞在牢中堅決不承認自己縱火殺人,在用刑的前一夜,在大牢內撞牆身亡,據說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封血書給母親和妹妹。大江氏捧著女兒的血衣哭暈了兩次,後來還是吳青梨和夫婿用心勸慰,這才好了一些。


    “吳姨娘說不想葬在江家的墳地?”李秀雲將剛剛入睡的兒子交給奶娘之後才輕聲問道。


    江雲之點頭,“其實,大姑太太母女倒是多此一舉,老太爺根本就不會讓害死四弟的女人進江家祖墳。”


    “老太爺雖是這個意思,可大姑太太和吳姨娘不知道啊。”或者是知道,可是卻故意如此,你不讓我進祖墳,其實我壓根兒不稀罕,以吳青鸞的性子,會這樣想的吧?


    “何苦呢……”江雲之嘆息,親生父女,如今卻互相憎恨,相看兩相厭。


    “老太爺覺得吳姨娘殺了四弟罪該萬死,可大姑太太卻覺得是四弟虧待了女兒,加上吳姨娘直到死前也不承認是她放的火,大姑太太自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女兒會變的那樣瘋狂……何況,那時她虧在地上那樣哭求老太爺饒吳姨娘一命,卻被老太爺狠狠的譏諷和嫌惡,現在吳姨娘死了,大姑太太心裏自然不好受。”


    “殺人償命,不算被燒死的四弟,當時被燒傷的下人就足足有七個,有兩個重的,到現在還臥床不起,他們又找誰哭去?”江雲之推了推李秀雲,讓她挪進床內側,自己解下外衣脫鞋上床,“這樣的惡行,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沒法子輕而易舉的免了她的罪過,何況老太爺?”


    “唉,或許大姑太太心裏也是清楚的,可卻不想承認,總是抱著一線希望。”李秀雲嘆道,“那幾日二嫂子可愁壞了。”


    “正是,大姑太太求不成老太爺和老爺便天天跑到綠園找二嫂,又哭又跪的,非要她給太後寫信放了吳姨娘,真是……”江雲之覺得大姑太太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太後雖然疼愛侄女,可也不會為了親戚罔顧國法。


    “是啊,這種事就算應了也是做不到的,可大姑太太卻魔怔了,隻是一個勁兒的哭,還險些害的二嫂早產,後來還是青梨明白事理這才讓二嫂解脫……”


    “青梨表妹倒是個好的,二哥二嫂也有福氣,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


    “可不是,五六年沒消息,這一生就是倆,這幾日太太樂的合不攏嘴。”李秀雲湊近江雲之,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禁又想到往日那個將她攔在上房門外一心想要成為自己“妹妹”的女子,忍不住閉上眼睛嘆了一聲,“其實,青鸞表妹也是個可憐人……”


    如果不是馮安之可以勾引她,如果她的性子不是那麽倔強,或許今日她也可以獲得一份自己的幸福。她的行為雖然驚世駭俗,可這裏更多的原因卻是馮安之的誘騙,不停的給她承諾和期盼,最後卻一樣樣親自敲碎……那個女人,為了掙一口氣,付出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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