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掃了外頭的五行師一眼,立馬就明白了。幹坤儀在五行寶物加持的作用下,禁錮範圍再度縮小,將饕餮死死地卡在狹小的範圍。如此一來,巨獸連轉個身都相當困難,更難以在狹小之地向幾人發起攻擊,最多憑藉巨鼎之力,笨拙地將身體壓下來,意圖將人砸碎。


    但被困住的幾人中,小樿和葉蕁身手自不必說,心猿好歹也是個靈活的胖子,意馬更是彪悍無敵,此時根本無需畏懼饕餮的攻擊。


    小樿攀著饕餮的後腿,慢慢往上麵爬。


    饕餮掙紮地厲害,試圖甩開這些煩人的蟲蟻。她無法抓穩那濕乎乎、油膩膩的獸皮,便拿出匕首,一刀一刀紮入獸皮,像爬山越嶺一般,登到凶獸背上。


    元牧搖搖欲墜地掛在饕餮背上,巨劍從他胸前穿入,深深地紮進了饕餮頸後,僅露出劍柄。


    小樿失聲沖了過去,忽然腳下饕餮猛地衝擊幹坤儀,使得她滑了出去。


    眼看要墜落地麵,另一股力量攔著她,乘著一股怪風,往反方向溜了過去。


    是重泉石,元牧在操縱她手中的重泉石!


    小樿撞到元牧懷裏,淚水四溢。


    “傻瓜,在想什麽呢?”元牧輕聲道,“看清楚了,我沒有受傷,就是有點脫力。”


    小樿這才看清,原來那一劍是從元牧袍子上插過去的,為了將人和凶獸捆綁在一起,也為了刺進饕餮的血管,而他拚盡力氣,正是在拉開饕餮頸後被刺破的傷口,讓它慢慢流血而亡。


    若此時元牧撤了劍,凶獸那一層好不容易被破開的表皮很快會癒合,流血也會因此止住,彼時再攻擊這道傷口,又要再費不少力氣。


    小樿哭笑不得,她剛才還以為元牧已經死了,可稍微動腦筋想想,誰會在進攻時從自己胸腔裏刺一劍紮向敵人,看來過度擔心使得她差點失去理智,枉為青丘神女。


    她明白剛才攀上來時,饕餮腿上、背上,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麽了。


    時至此時,她終於感到一絲放鬆,漫長的戰役帶來的疲倦感很快侵襲了她,她雙手抱著劍柄,用力往下按,迎巨大的阻力,和元牧並肩躺在凶獸背上。


    夜空已經很黑了,閃爍的星星屈指可數。小樿注視著元牧曾經指給她看的那顆星,在永恆的黑暗裏發著寂寥的光。


    才平靜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剛才她顧及元牧安危,沒有去想那名在她身後推她的人是誰,但葉蕁肯定知道。


    如果他剛才抓住了那人,以他急於表現忠誠的性格,肯定要在小樿麵前邀功,但葉蕁剛才什麽都沒說。


    也就意味著那人仍然混在人群裏麵。


    若他居心不軌,暗算了正在布陣的五行師,幹坤儀失效,他們此番又將前功盡棄,陷入險境。


    正值憂慮之際,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它變幻了!”


    “什麽?”小樿尚未反應過來,忽感覺背後一空,猛地墜了下去。


    元牧抓住她,撐著劍,追著變幻中的饕餮墜落下去,跌落在一石牆砌的建築物上,袖中五行寶物散落一地,叮叮咚咚發出清脆而古樸的聲音。


    “她要變成消食狀態嗎?”小樿一邊收拾寶物,一邊後悔不跌,“可惡,失策了!”


    元牧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手裏的寶物上,道,“是我失策,未料它強撐到現在,竟選擇以消食來應對。”


    這一下,小樿根本不用去擔心幹坤儀外麵的內賊了,因為無論用不用幹坤儀,此時這隻饕餮都隻會偽裝成一棟建築物,用最堅實的外殼來抵抗外物攻擊。


    “殿下,”元牧忽然稱呼她。


    小樿轉過頭,目光中露出一絲茫然。


    “你收集了五行寶物?”


    小樿這才反應過來,將龍水鍾遞給他看,“這是土役跟我換的,你看是不是桐陰城的龍水鍾。”


    “確實無誤。”元牧沒有去接,“你收好,今晚結束後,我們直接去天山。”


    小樿認真點頭。


    元牧道,“你試試敲擊龍水鍾,看看能不能引來鳳凰。”


    小樿睜大雙眼,“難道說,能把關雎前輩喚來嗎?”


    “隻是一種說法,”元牧道,“我聽帝姬說過,不知是真是假。”


    小樿一手拿著鴿子蛋大小的重泉石,一手提著荷花燈大小的龍水鍾,拿石頭在鍾上敲打著節奏。


    古樸而清脆的聲音響起,仿佛天地初開般的純淨,野獸追逐,百鳥爭鳴。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發生。


    “傳聞而已,不用當真。”元牧注視著有些失望的小樿,摸了摸她頭頂,笑著道。


    或許再等一等就來了。小樿收起寶物,道,“嗯,就算前輩來了,也不見得能幫我們什麽,求人不如求己,我們自己迎戰!”


    說罷,她重新指揮著青丘狐族,下令輪番對那座建築物發動攻擊。每一番攻擊結束,他們一個個麵色疲憊,喘息間,望著漆黑的天空,祈禱黎明的到來。


    但黎明來了之後呢?噩夢是不是仍要繼續?


    今日惡戰了三隻洪荒猛獸,說不定明日還有三隻,什麽時候是盡頭?


    漫長的攻擊中,饕餮又消耗了眾人半個時辰。


    沒有人受得了這樣子下去,每個人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若非親眼目睹了饕餮的變幻,此時他們甚至會懷疑自己傻得無可救藥,竟然在攻擊一棟仿佛堅不可摧的建築。


    此時,一聲天籟乍然傳開,穿雲破曉,火色鳳凰如一團升起的紅日,翎羽絢爛如霞,劃破長空,迤邐而來。


    未及眾人反應過來,烈火已如火山噴發一般,隨著鳳凰的到來,降臨至鳳棲城。


    火光滔天中,饕餮甦醒,和鳳凰進行著最後的較量,未見其傷及鳳凰一根羽毛,那凶獸便已經化成了一團烈火。


    “前輩?”小樿孤身站在火光下,仰望高高在上的鳳凰,心生敬畏。


    鳳凰如煙散卻,一名赤著上身的男子站在小樿身後,麥色的肌膚承著千百年風雨的洗刷而無一絲皺紋,暗色眸子如同深海之水,不可見底。


    “關雎前輩。”小樿微微一笑,拱手行禮,將龍水鍾藏於袖中。


    一方麵她答應了土役會將龍水鍾還給她,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這是關雎前輩的東西,不應該由土役拿著。


    兩難之下,她打算等關雎前輩問起時,再叫土役過來,將龍水鍾雙手奉上。


    關雎身上帶著烈火的氣味,寬肩窄腰,身形矯健,透著雄性動物致命的魅力。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是你,小丫頭。”


    小樿:“……”


    才認出我嗎?


    “怎麽這麽狼狽?就為了對付那東西?”關雎神色冷漠,話語裏聽不出關心。他抬頭仰望著天空,又怔了許久,喃喃道,“怎道又是舊時相識,卻不知今夕何夕,物換星移幾度秋。”


    小樿:“前輩,你還好嗎?”


    關雎笑了笑,看著她道,“活得太久了,早就膩煩了,你呢,天地亂象,怕是過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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