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裏的棺材已經封存,沈聿看不到裏頭的情況,隻能按照禮節,拿著花沾了淨水,繞著棺材走了一圈,然後將花插在最前麵的籃子裏。


    沈聿千裏迢迢過來,本是想見路易斯最後一麵的,可聽他家屬的意思,路易斯的屍體已經火化,裏麵存放著的,隻是骨灰。


    “我知道您是中國人,這事兒本不該麻煩您的。可您長得實在跟rapha?l太像了。”路易斯的媽媽拉住了沈聿的手,語調很柔和,“louis為了他這麽多年一直沒成家,我想,現在他離開了,應該也希望能見到rapha?l陪著他。所以,我能不能在這裏代louis請求您,今晚為他守夜?”


    法國葬禮的習俗跟國內的不一樣,他們信豐宗教,所以會在下葬前,挑選親朋將棺材抬進教堂裏。他們認為沾了經文的靈魂會得到升華,所以會有人陪夜禱告,次日才出殯。


    沈聿沒什麽忌諱,對能幫到忙很欣慰。但在答應前,他還是補充強調了一句,“我答應您的請求是因為我本人和路易斯的友情,但我不是rapha?l的替身。”


    他做事,單純是因為想做,而不是為了代替某人才做。


    沈聿不信仰宗教,也不想念法語的經文,louis媽媽便隻要他坐在教堂裏,露臉就行,其餘禱告都由她來完成。


    相比英語,法語發音並沒有那麽明顯的抑揚頓挫,音域範圍也相對較窄,音調的變化更少。所以法語聽起來更加低沉,像大提琴演奏。


    這種音調的誦經很容易催眠。沈聿本來強迫自己不睡著,可堅持到淩晨3點還是有些熬不住了。


    本來來時他的燒就沒有完全退,又長途跋涉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他身體有些撐不住。


    沈聿躺在長椅上想著閉眼假寐,打會兒盹,稍微休息一下,卻一不小心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天已經亮了。


    身上給蓋了毯子,而路易斯媽媽已經禱告完,不在棺材前了。


    沈聿從椅子上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時,路易斯媽媽朝著他招了招手,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本相冊,遞過來給他看。


    沈聿翻了兩下,注意到這是路易斯大學時候的照片。其中一張上麵的塑封因為多次摩挲而泛了油邊,有些反光。


    沈聿側了側身子,用背擋住光亮,才得以看清這張照片上人的麵孔。


    照片裏,louis伸手勾著一個男孩的肩膀,親昵地將腦袋靠在了他耳朵旁邊。那男孩不知道是被驚到還是被癢了一下,一隻眼睛閉了起來,笑著露出了兩排牙。


    這是……rapha?l?!


    沈聿想過自己會跟rapha?l很像,但沒想到會像到這種程度。若不是rapha?l發絲是淺金,而他是黑的,這張照片,就幾乎跟他大學時候的長相,一模一樣。


    沈聿不信這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但他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溫家和沈家的家譜,很肯定自己並沒有什麽早逝的親戚。


    “他是混血?”沈聿盯著男孩的頭發,問。


    “好像是吧,他是從外地搬來的,有法國的永居卡。麵相是亞洲人的長相,卻長著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頭發,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他。”


    他跟louis交朋友時,怕勾起他的傷心事,兩人都默契的沒提及關於rapha?l的任何事情。所以直到現在,沈聿才從louis媽媽的口中,知道了有關他這個19歲白月光的隻言片語。


    沈聿端詳著照片,還是沒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那伯母可知,除了rapha?l這個名字之外,他還有沒有別的名字?”


    “有。”路易斯媽媽點了點頭,“但那個名字很拗口,我隻是聽見louis叫過幾次,所以沒法拚出來。”


    沈聿抿了下唇。


    這句話就足以說明,rapha?l的另一個名字,絕不是法語。不過具體是哪國的名字,恐怕也隻有louis知道了。


    但louis現在人在棺材裏。


    沈聿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東西能串聯到一起,但他一時捋不清,也不太想深究。


    他來法國不會待太久,返程票已經買好,等louis下葬,他就會回國。畢竟在機場他跟許星野保證過,會早去早回,他不想讓人等太久。


    於是沈聿合上相冊,不再追問有關rapha?l的事情。


    他將相冊交還回去,可louis媽媽沒接相冊,反倒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沈先生,你能靠過來一點,低下頭嗎?”


    沈聿沒懂為何這時候會讓他做出這個動作,但louis媽媽從他來參加葬禮開始,對他就表現得很和善,沈聿便也沒設防,依言靠過去,腦袋略微低下來。


    馬上,沈聿就感覺到自己脖子上被戴上了什麽東西。


    沈聿垂眸看了一眼,是一個漂亮的菱形藍寶石吊墜。寶石周邊沒有點綴和花紋,但在尾端的位置,刻了個f。


    沈聿看到這個字母,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伸手抓住了還在晃動的寶石。


    自從知道許星野是鬥獸場的“f”,以及知道favorite的實驗目的後,沈聿就對“f”這個字母很敏感。


    “這是?”沈聿望著路易斯媽媽,問。


    “是rapha?l的東西。我覺得隨著louis一起被埋葬太可惜,所以想送給你。”路易斯媽媽望著沈聿,臉上的表情很溫柔,仿佛透過他,看著另外一個人,“這也是louis生前的遺願。”


    “遺願”這個詞一出,沈聿摘項鏈的動作就停了下來。


    他沒有戴飾品的習慣,但,死者為大。


    “謝謝。”沈聿道了聲謝,將吊墜撥正,塞到了領帶下麵,“我會好好保存的。”


    路易斯媽媽點了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麽,門外,突然有了響動。


    沈聿以為是負責安葬的人來了,就從長椅上站起身,將坐皺的西裝抹平整。


    可下一秒,大門被猛地撞開,一群人跟土匪一樣衝了進來。


    louis的親友沈聿在禮堂裏見過,雖沒法短時間內分清誰是誰,但這些人的大概特征沈聿還是有印象的。很顯然,此番闖進來的人,並不是要跟隨安葬的人。


    這些人沒有穿正裝,頭發也各異,一來就操著法語喊了louis媽媽的名字。舉手投足間不像是正經人。


    沈聿眉心蹙攏,第一時間伸手將路易斯的母親護在身後,問她是否認識這群人。


    她先是點了點頭,但緊接著又馬上搖頭,很害怕的樣子,哆嗦著嘴唇,“沈先生,louis的葬禮你參加到這裏就行,現在請快離開。”


    沈聿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此番也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但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拋下婦女獨自離開?


    所以沈聿沒聽她的話,反而眼光往四周瞟了瞟,拉著她往側邊靠。


    這地方離消防栓很近,如果來者不善,他也能第一時間抓起消防器往人群裏噴,然後借機拉著路易斯媽媽跑出去。


    不過,哪怕在心裏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動作和路徑,沈聿也沒輕舉妄動。


    國外持槍合法,沈聿無法統計衝進來的這幾人裏,到底有幾把槍。他隻是來參加朋友葬禮的,家裏還有人等著他回去,不到萬不得已,沈聿不想跟槍比誰速度快。


    來的一群總共有十個人,這些人顯然是衝著路易斯來的,叫了一聲louis媽媽後,沒管她,反而是一窩蜂朝著棺材湧過去,去扒拉已經釘死的棺材蓋。


    沈聿蹙了下眉,正猶豫到底要不要出手攔人的時候,原本窩在他身後,害怕得哆嗦的louis媽媽突然從他背後走出來,用幾乎吼叫的音調對那群人大聲道,“棺材裏被我安了炸彈。你們不怕死的,就繼續開!”


    之前路易斯媽媽跟他說話的時候,一直是輕聲細語,溫柔的腔調,可此番吼叫出來的時候,聲音卻尖銳有力度。


    沈聿被她這前後變化驚得眯起眼,不太相信這樣溫柔的女士會做出裝炸彈這種行為。


    同樣不信的還有那些混混。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爆發出一陣訕笑,“女士,你嚇唬誰呢?”


    “是不是嚇唬你們大可以試試。炸彈控製器就在我手裏。”路易斯媽媽說著,揚了揚手上戴的戒指。


    這番話果然將人嚇住,那些人沒再繼續扒拉棺材了,反而是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沈聿屏住呼吸,手已經悄悄拉開了消防栓。


    “棺材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我兒子的骨灰。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打開給你們看,但這位先生隻是來陪我為我兒子守夜的,還請你們先讓他離開。”


    “伯母!”沈聿喊了一聲。


    “沒事,他們隻是來找東西的,隻要找到東西就會離開,不會傷害我。你聽話,先走。”


    “可……”


    “磨磨唧唧那你幹脆別走了。”那群人開始催了。在知道沈聿會法語後,又對著他連續說了好幾句粗話。


    這群人跟路易斯家人的交鋒顯然不是第一次,沈聿知道自己參與其中,也幫不到什麽,反而陷入被動,還不如先出去,找警察來。


    “照顧好自己。”沈聿對著路易斯媽媽說了一句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往門口走。


    一個黑人叼著煙,一直跟著沈聿,另外兩個替沈聿拉開了門。


    沈聿鎮定地往前走,眼看著就要走出大門,離開教堂,那個跟著他的黑人突然毫無預兆地伸腳,一腳踹在沈聿的膝蓋骨上。


    “嘶——”沈聿吃痛,悶哼一聲,摔在了地上,半個身子都摔出了大門。胸前,那塊被他塞在領帶下的藍寶石吊墜從西裝裏掉了出來。


    “媽的,我就知道東西肯定在他這兒!!!”


    那黑人用意大利語喊了一聲,馬上對著門口的兩人招手,“快關門,把人抓回來!”


    沈聿不懂意大利語,但不妨礙他通過語境知道這些人要逮自己。


    沈聿的反應很快,在黑人喊出第一嗓子的瞬間,沈聿就已經翻身起來,瘸著腿往外跑。所以等第二句抓人的話傳出來時,他已經出了大門。


    教堂周圍是一片空地,完全沒有躲藏的餘地。唯一能依托的,隻有一輛臨時停泊的車。裏麵的司機正開著車門吸煙。


    沈聿因為那場車禍的陰影,已經好些年沒有碰過汽車方向盤了。可現在,徒步跟找死沒區別。


    用不用車這個念頭隻在沈聿腦海徘徊了半秒就做出了決定。沈聿咬牙衝過去,一把將司機從駕駛位拖了出來,自己鑽進去的同時,沒忘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綠色的歐元撒過去,“借用一下,這些當租金。”


    “哎,你……”那司機還沒回過神來,沈聿已經開走了他的車。


    沈聿開車的手都在發抖,被踢過的膝蓋骨泛著疼,所以車開得晃晃悠悠。兩車相距並不遠,沈聿通過車後視鏡看到追過來的那輛車裏,有人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對著他,舉起了槍。


    “叮鈴叮鈴——”


    電話鈴聲在此刻響起,沈聿給許星野的號碼設了自動接聽,所以不需要沈聿碰到手機,鈴聲就在響了三聲後自動切換成了許星野的聲音。


    許星野正在去上課的路上,見電話接通,他原本麵無表情的臉瞬間變得溫柔起來,連帶著語調都帶上了雀躍,“現在下午3點了,我想著哥應該已經起床了,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哥吃早飯了嗎?”


    回應他的,是呼嘯的風聲,以及沈聿因為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喘息聲。


    許星野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臉上的柔意瞬間收攏,“出什麽事兒了?聿哥,說句話!”


    “我沒事。”沈聿的聲音出現,隻是語速很快,“星野我沒事。”


    雙重肯定。


    沈聿越是想藏什麽話,就越是會強調它。


    許星野抿緊唇,馬上又聽到沈聿補充了一句,“我沒事,所以無論你等下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擔心,好好上課,砰——\"


    一聲槍響後,萬籟俱寂。


    連聽筒裏呼嘯的風聲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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