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穀,溫家。


    沈岸坐在沙發上,手裏端著杯泡著枸杞的開水,一直沒喝,但也沒放下。


    外婆已經被支走,整個客廳,隻剩下沈岸和外公溫執兩個人。


    溫執沒說話,沈岸便也不敢開口。


    冬季,沒有知了的打擾,更顯得萬籟俱寂。在這種要人命的安靜中,沈岸瞧見對坐的溫執想要端茶壺,於是他馬上放下手裏的杯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躬身想要給人倒水。


    可手還沒碰到東西,就被人訓斥住,“你倒的我不喝。你若還想繼續待在這裏,就別做些沒必要的事情。”


    沈岸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唇在空氣中開合了好幾下,才終於開口,“爸,對不起,我沒照顧好小聿,讓您失望了。”


    外公繼續倒著水,頭也沒抬,“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們一家。溫寧死的時候,我就勸過你,停止研究,將生活重心轉到家人身上來。可你是怎麽做的?你不但放著小聿不聞不問,反而往實驗室鑽得越發頻繁。”


    “他媽媽那事兒,的確是我沒處理好,我也對小聿疏於關心。但不管怎麽樣,那研究都不能停。”


    “為什麽?”


    “那研究從我爸就開始,是沈家兩代人的心血。這麽些年,隨著臨基生物的發展,這項研究牽涉的勢力越來越複雜,根本停不下來了。”


    沈岸的語氣帶著無奈和不安,這使得溫執眉心蹙了起來,“你老實告訴我,你現在研究的,是不是早就不是一開始的轉基因動植物實驗了?”


    溫家和沈家聯姻時,溫家主營綠地建設,因為溫執對轉基因科研的喜好,兩家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包了片區域做轉基因動植物項目研究。後來轉基因被限製和禁製,溫沈兩家合資的這個項目就叫了停,但沈家的研究卻沒停,隻是由明轉暗。


    沈岸的臨基生物作為藥企,鑽實驗室開發新藥是很正常的事兒。溫執一直知道沈岸沒放棄這項研究,但一直也沒往太離譜的方向想。可現在瞧著問話後,沉默下來的沈岸,他察覺到不對勁。


    “難不成,小聿的失蹤不是豆各莊那塊地的商業綁架,反而跟你的那什麽破研究有關?!”


    沈岸搖了搖頭,但又馬上點頭,“是有關,但又無關。我用公開favorite項目名字的方式從他們嘴裏撬出了小聿的動向。他們原本是想把他帶走的,可半路人不見了。爸,我需要您動用跟周家的關係,讓他們在道上找。我知道周家有這個手段。真的要快,小聿被注射了整管試劑,晚了我擔心他有危險。”


    “什麽試劑?favorite1.2?”


    “對。”


    “就是新聞裏講的那個開發大腦的保健品?”


    “新聞裏的產品效能都是編的,拿出來的樣品也是別的東西。真正的favorite,還處於研發保密中。”


    “所以那藥的真正效能是什麽?”


    “我不能說。我隻能說是一種血液改造刺激素,被直接注射後,會全身發疼。我的小聿從小到大,除了那次車禍,沒挨過一次重手。小時候他媽打他的時候,稍微碰一下他都哭爹喊娘的。如果沒中和劑,我不知道他會發生些什麽。”


    沈岸的話裏專業名詞很多,溫執聽得表情越發嚴肅。他沒再繼續問耽誤時間,隻是打了個電話。


    不多時,周淮姐弟就一起出現在溫家會客廳。


    ……


    ——


    有了沈岸信息的加入,周淮查的速度就快了很多。沈岸沒多說,隻是提供了那輛綁架車的可能動向。所以,在沈聿失蹤84小時後,周淮查到了那輛被許星野撞得凹陷,硬生生逼停的車。


    通過這車,又費了一番功夫,查到了周時予。


    作為京城東西南北四堂口的不同堂主,周淮和周時予勢力範圍不同,但本質上職位是一致的。周時予想要隱藏的那些消息,別人興許查不到,但周淮可以。


    周淮查到進局子的那兩個黃毛是周時予找來頂包的,但當時那輛撞過來的車的駕駛人到底是誰,他還得順著周時予的行蹤查。


    但是很可惜,從他派人盯著周時予開始,他就一直都窩在他自己的屋子裏,除了處理堂口的正事外,他幾乎不怎麽出門。


    晏清河翻看著周淮查到的資料,眉心蹙攏,“不知道多耽誤一分,沈聿的危險就多一分嗎?既然是救人,為什麽還要講什麽西先禮後兵啊。直接按照你之前的法子,擰著刀進去逼問,等在他身上開幾個口子的時候,他就老實了。”


    “別人興許能這麽幹,可他可是周時予。”


    “所以呢?”


    “你以為他這個東堂主是怎麽坐穩當的?他可有個外號,叫東菩薩。但此菩薩非彼菩薩,觀音的麵相,惡魔的手段。他手腕上那串菩提,不用來念佛,偏偏用來殺人。如果你親眼見過他拿那玩意兒絞斷人的四肢和腦袋,你就不會說出剛才的那番話了。”


    晏清河沉默了片刻,“那又怎樣?他不還是個人麽?隻要是人,就能控製。流血不怕,那就用藥。總能撬出點什麽信息來的。”


    本想讓晏清河被嚇一下,可不僅沒嚇到他,反而周淮被晏清河的接話給嚇到了。


    他盯著晏清河,“嘖嘖,清河,沈總知道你是這種人嗎?”


    “什麽人?”


    周淮沒明說,隻是嘟囔了一句,“殺人和救人,在你眼裏,其實沒多大區別吧?你當年執意要從醫,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真的僅僅是因為想當外科手術醫生嗎?”


    晏清河抿緊唇,不想回答周淮的話,“你話題扯得太遠了。收回來吧。”


    “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想法。我姐說,你從小聽話,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可我總覺得,你才是家裏最讓人頭疼的那個。我總覺得你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驚世駭俗麽,那倒是事實。”晏清河視線在幾處關鍵點上聚集後,將手中的資料收了起來,“我決定等找回芙蓉,就跟他表白,然後跟他在一起。”


    “哎,不對啊,”哪怕周淮沒正經上過大學,但他還是發現了晏清河這句話中的邏輯關係有問題,“你怎麽知道,你的表白,沈總一定會答應?怎麽就用上‘在一起’在這個詞了?”


    晏清河莞爾,一副完全準備妥當,胸有成竹的模樣:


    “等著瞧吧小舅舅,芙蓉他不會拒絕我的!我有百分百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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