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廣場附近的某處私宅。


    許星野按照地址找了過來。


    屋內沒開大燈,隻燃了屋側麵的兩盞壁燈,所以室內很暗,乍一望過去,連人臉都模糊著。可饒是如此,許星野到的時候,還是看到三個人中,有兩個戴著帽子。


    帽簷很寬,這麽一戴就幾乎蓋住了整張臉。


    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彼此也清楚對方的長相,但在今晚,他們遮住了臉。


    許星野覺得奇怪,視線在兩人臉上停駐的時間多了幾秒,18手裏的勃朗寧折疊刀就甩出了鞘,“看什麽?”


    許星野抿唇,沒說話。


    反而是旁邊唯一沒遮臉的男人走過去,伸手壓住了18的刀,“別在他麵前動刀,你那點活兒,不夠看的。”


    男人聲音溫柔沉穩,話落,18就哼了一聲,將刀收起來重新揣進了袖子裏。


    跟另外兩人遮得嚴嚴實實的裝扮不同,男人穿著一身複古的中山裝,頭發也留長到了肩膀,整個人氣質儒雅古樸,仿佛某個不問世俗的佛家子弟。


    安撫完18,他便給許星野倒了杯咖啡遞過去。


    穿著這身遞過來的不是中式的茶,而是西式的咖啡。許星野覺得很割裂,婉拒,“晚上喝咖啡會睡不著。”


    “倒是我考慮不周。”男人換了檸檬水遞過去。


    “嘖,”水杯剛推到許星野麵前,一直沒吭聲的07就咂舌,“01,我是真煩你這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關係很好。能直接問正事嗎?”


    “東西帶來了嗎?”18順著話問。


    許星野伸手將兜裏那管提煉出來的藥劑遞過去。


    中山裝的男人拎著試管晃了晃,馬上就看出了端倪,“量少了很多。”


    “嗯。”


    “原因呢?”


    “你那邊的進度呢?”許星野不答反問。


    “一半。”


    01說著,將試管小心收進保險箱裏。然後抬眼,“你還沒說原因。”


    “那邊更改了藥物用量,副作用目前還不明朗。”許星野說到這裏,頓了頓,“以後還是單線聯係,別拿你們的命冒險。在進度完成前,別再聯係我了。”


    “怎麽,怕你身邊的人發現你的真麵目?怕別人知道,其實你是隻臭水溝的老鼠……啪!”


    18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01一巴掌。


    “你他媽的向著哪邊啊?就因為他的身份,都捧著他的臭腳是吧!明明之前在集訓營,他才是最弱的那個!”


    “管不住你的嘴,你就得做一輩子陰溝裏的老鼠!”


    01被18拿刀抵住脖子,卻絲毫不慌,轉頭對許星野道,“你走吧,這裏我解決。”


    07也跑過來,“喂,別內訌啊。”


    許星野沒看這場鬧劇,拉開大門就走了出去。


    雨下得似乎比跟沈聿在一起時更大了。


    許星野沒撐傘,就這樣走在路上。綠燈起時,他踏上人行道。


    手裏握著的手機亮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


    【這酒店居然有星空頂,明天早餐想吃什麽?】


    置頂聯係人發過來的消息,這句話看起來前言不搭後語。


    可許星野卻覺得這條消息好似救命稻草,將他從某種陰暗的環境裏拉了出來,重新投入到他所憧憬的生活中來。


    他突然很想給沈聿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卻又怕沈聿聽到電話這頭,他耳邊呼嘯的風聲。


    【哥吃什麽我吃什麽。哥吃的我都愛吃。】


    【行。睡了。】


    【晚安。】


    消息框寂靜下來。


    許星野站在原地,從相冊裏翻出今早在教室裏保存的那張照片,靜靜的打量著。


    ——


    第二天一早,沈聿還沒醒,許星野就出現在他酒店門口,敲門。


    沈聿本來不想理會的,可外麵一直哥哥哥哥的,伴隨著敲門聲一起響起,他不開門,聲音就不停。


    沈聿隻能歎了口氣,噠噠兩下光著腳踩地上,一打開門將人薅進來後就又跑上了床躺著了。


    許星野走過去,站在床邊提醒,“哥,早餐。”


    “幾點了?”沈聿睡眼朦朧,說話的嗓音有些沙啞。


    “還有十分鍾到七點。”


    “哦,七點。什麽,七點?!!!”沈聿覺都要被氣醒了,“許星野你是不是有毛病,吃個早餐而已,至於起這麽早嗎?”


    “是不至於,我現在才想明白。哥繼續睡吧。”


    “那你呢?”


    “我在旁邊待著就行。等哥睡飽了我們再出去。”


    說罷,還真就從旁邊搬了個椅子過來坐他床邊看酒店裏放著的無聊雜誌,一副完全不著急吃飯的樣子。


    “……”


    沈聿蚌住,沒管他,還真就閉上了眼。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反正朦朦朧朧的時候就感覺有人一直盯著自己,但也可能是夢。


    等再睜眼的時候許星野已經不在椅子上了。


    送去幹洗的西裝掛在床邊,應該是許星野替他拿過來的。


    沈聿脫了身上的浴袍去換自己的西裝,等將襯衣和褲子都穿好後,他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半了,看來他剛才又睡了兩個半小時,不知道這段時間裏,許星野在幹嘛。


    “哥起來了。”許星野端著早餐進來。


    “嗯。”沈聿抬頭看了一眼,回應過後,繼續埋頭跟自己的鞋帶較勁。


    他此番鞋已經穿了一半在腳上,在係鞋帶的時候怎麽都解不開繞起來的那個死結。


    許星野見狀,將手裏的托盤放了下來,蹲到了他腳邊,伸手替他整理鞋帶。


    許星野很高,屈著腿蹲在地上的時候,肩膀與酒店抬高的床榻平齊。沈聿此番一隻腳套著皮鞋,被許星野掌握著,另一腳卻光著,還沒來得及套上襪子。


    吊著腿有些不舒服,沈聿瞥了許星野一眼,唇角微微揚起一絲惡劣的笑。下一秒,就用那隻光著的腳,踩在了許星野的肩膀上。


    他踩的力道並不重,但還是讓許星野瞬間就僵住了身體。


    “哥?”許星野仰頭望過來,眸子裏除了疑惑還藏了些別的。


    “腳麻了,墊一下,你繼續。”


    這動作本就帶著些故意的侮辱,所以沈聿說得心安理得。


    在與許星野的相處中,沈聿一直覺得自己處於主導地位。許星野依附於他,得在他手底下討生活,就像他養的某隻聽話的狗。


    而狗是不會忤逆主人的。


    所以哪怕是沈聿的某些不合理行為,許星野都該接受。


    沈聿在試探許星野的態度。


    果然,許星野並沒生氣。


    不僅沒生氣,他似乎還有些激動,漆黑的眸子裏蕩起漣漪,連眼尾都染上了一抹豔紅。


    這反應與沈聿的想法有些出入,他稍微挑了下眉,還未有動作,肩膀上的腳就被許星野伸手扣住了踝骨,往下扯進懷裏裹住,“墊這兒,不冷。”


    “?”


    沈聿沒懂他的腦回路。


    他做出的這種動作,一點兒也不禮貌,要是換成別人這麽對他,他早就把人撂地上三回了。可到了許星野這裏,不生氣便罷了,怎麽還反倒很享受的樣子?


    難不成是有受虐這方麵的傾向?


    嘖。


    酒店裏開了空調,其實並不冷,沈聿的腳縮在許星野懷裏,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羊絨毛衣,許星野的體溫就這樣透過衣裳傳遞給他,灼得他腳心發燙。


    已經一分鍾了,鞋帶還沒被解開。


    沈聿有些不耐煩地動了動腳,許星野捏著沈聿鞋帶的手就抖了抖。他沒有仰頭看沈聿,隻是低著頭出聲,聲音有些啞,“聿哥別亂動了,如果你還想係好鞋帶的話。”


    沈聿有些叛逆,越是被強調不要做什麽,他就越是想對著幹。更何況,許星野在他眼裏,沒有命令他要做什麽和不做什麽的資格。


    所以聞言,沈聿不僅沒安靜,反而腳尖往下滑了幾分,順著許星野的毛衣邊緣探進去。


    他本意隻是想冰一下許星野,畢竟他的腳肯定要比許星野的體溫涼。可腳尖剛接觸到皮膚,腳後跟的位置,就碰到一個不應該碰到的東西。


    準確的來說,那東西在正常情況下,他伸腳這個位置,是碰不到的。但顯然現在那東西並不正常。


    嘶——


    沈聿伸手捏了捏眉骨,眼朝著許星野斜過去。


    許星野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變化,手中一直沒解開的鞋帶終於解開。他有些倉惶地想要起身退後,可身子還沒逃開,沈聿搭在他懷裏的腳就往上移,就這樣挑起了他的下巴,強迫他仰起頭來,與他對視。


    “許星野。”沈聿喊了一聲。


    許星野眨了眨眼,視線往上望著沈聿,沒動彈。


    “你()了。”


    “嗯。”


    被意淫對象這麽直白的挑明出來,許星野除了這個字外,不知道還能回些什麽。


    沈聿說這話的時候,一隻腳穿著鞋垂吊在床沿,另一隻光著的腳就擱在他下巴的位置,他隻要稍微垂眼,就能看到他纖細的腳踝骨。往上些,那段瑩白便延展到西褲裏麵,攏起的褲腳邊緣與肌膚之間,形成一片撩人的陰影。


    許星野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男人的原始感官在灼燒,他現在就想伸手握住這腳,順勢將人甩到床上,告訴沈聿輕易撩撥人的下場。


    但他知道,不可以。


    “為什麽?”


    沈聿問著,眸子輕輕斂低了些,拇指曲起來撚著無名指玩兒,有些漫不經心。


    他似乎在等著某個答案,但許星野不可能說。


    他不可能告訴沈聿,他每次見到他,就會忍不住想之前……


    也想現在。


    在這種不知分不清是故意還是無意的撩撥下,現在的他,到底還要忍多久?還能忍多久?


    他很明確自己對沈聿的感情已經不單單是男人的欲望使然,他喜歡沈聿。也願意將這種喜歡宣之於口,可他不知道,沈聿是否也與他,是同樣的心思。


    沈聿護著他,對他好,也曾對他說過“你是我的”這種惹人遐想的話。


    可沈聿也說過,他不喜歡男的。


    所以他怎麽可能說那個答案,他怎麽敢說出那個答案?


    “我說我什麽也沒想,這隻是正常現象,哥信嗎?”


    沈聿沉吟了一下,正要說話時,手機振動的聲音響起。沈聿的腳尖便瞬間收了回來,轉到床上去拿手機接了起來,“喂,雷總……”


    許星野眸光閃了閃,不知是該慶幸這通電話還是該遺憾。如果沈聿再追問一句,他可能真會忍不住告訴他,他喜歡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


    想撲倒他想得發瘋。


    許星野吸了口氣,蹲著的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等沈聿掛斷電話的時候,許星野端來的早餐已經涼了。


    是摻了紅棗的小米粥,他在家常吃的早餐主食。難得這地方九十點了還有這種早餐,可惜了。


    沈聿瞥了一眼托盤上的食物,將眸子轉到許星野身上,“抱歉,說好跟你一起吃早餐的,現在來不及了。”


    許星野坐在椅子上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此番聽到沈聿叫他的名字,才抬起眼,輕輕笑了一下,“沒事,哥的工作要緊。”


    “嗯,下次有機會再吃也可以。”在打電話的時候,沈聿已經穿好了鞋,此番邊對著鏡子打領帶,邊交代,“雷總的項目合同設了時間限製,我現在就得回公司處理合同的事兒,顧不上你了。你自己吃了飯就去學校吧。哦,對了,你今天上午是沒課的吧?”


    “沒課。”


    “那就好。”沈聿穿戴完整,抓起大衣朝門口走。


    人都已經走到玄關處了,突然想到什麽,又退後了兩步,停在了粥前。然後抬手,用勺子舀了一勺冷粥放進嘴裏。


    “嗯,這粥你給我打包來之前應該已經吃過了吧,現在我也吃了一口,這樣也算一起吃早餐了。”話及此,話鋒微頓,“所以你不要不高興。”


    說完,沒時間看許星野的反應,沈聿便出了門。


    許星野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動作沒動,就這樣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望著托盤上放著的粥。


    沈聿剛那一口舀去了顆紅棗,此番勺子半吊著,放在旁邊。


    許星野走過去,就著沈聿用過的勺子也喂了一口冷粥進嘴裏。


    涼透了,一點兒也不好吃。但因著沈聿的最後那句話,他還是慢慢將整碗都吃完了。


    明明隻一眼就瞧出他不高興了,臨走還知道吃一口哄哄他。


    怎麽就,不能喜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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