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丫頭壓低了聲音,仗著自己伺候薑檀心日子久些,主子身上的榮光耀著她的臉上也增彩不少。


    另一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伸出手指點了點旁邊的人影,小聲問道:“哦,那旁邊年紀略大些的,留著鬍子的男人又是誰?”


    “笨,你沒瞧見花公子站在那人身後麽,擺明了請了老爹過來震場子,他一定就是崇雲昌票號的大當家霍雲,真正的有錢人吶,聽說姑娘打了老毛子的主意,要把生意線拉去北疆呢”


    “這如何做得……”


    “說你是真笨!老毛子要水煙要黑膏子,姑娘手裏可捏了一座苦水鄉,他們要絲綢茶葉也不是難事,不過走江南水路得靠鹽幫的出船出力;舵手吃飯休息,補貨停靠得依仗分布在九州各個府縣的票號分局,至於購置貨源的第一筆金錢,想必也得崇雲昌先墊吧墊吧咯”


    女子沾沾自喜,不停的搖頭晃腦,她心直口快地將前幾日守夜當值聽來的消息盡數說了出來。


    也難怪她憋不住,蹲守在窗外,裏頭整夜都是些令人臉紅心跳,氣息不穩的嬌喘聲,又或者是床板咯吱的細微響聲,難得有這麽些正經的話語,她是如何也忘不掉的!


    她正欲開口,咯吱一聲,房門便被人推了開,一身湖綠紗裙的薑檀心笑靨滿盈,單手一個請勢,螓首微偏,不卑不亢卻又用恰到好處的恭敬迎了霍雲出了門。


    “霍叔叔,寒舍簡陋,今晚屈尊暫且住下,事關巨細容晚輩思量周全,明早再與您一個答覆”


    霍光雖年過半百,可依舊精神矍鑠,神采奕奕,他扭過身用一雙精明世故的眼睛掃了薑檀心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兒子,朗聲笑道:“應該應該,這茶馬古道不是小事,年輕人的想法是好事,但也許考慮個妥帖的章程,明日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薑檀心頷首一笑道:“是,承蒙指教,是晚輩的榮幸”


    兩人之間以金錢為路,又以謀利為橋,本就無太多的情誼往來,自然生疏的客套話像浸了油一般膩滑無味,這話落進花間酒的耳力,不由激起一聲輕而可聞的嗤笑聲。


    霍雲圓目一睜,礙著薑檀心的臉麵沒有當即發作,隻是恨鐵不成鋼的剮了花間酒一眼,慍色上眸!


    好個不成器的小子,科插打諢,閑手無事,一副桀驁風流的媚樣,這如何是一肩擔起霍家百年家業的少主子該有的樣子?好好,從前倒也罷了,至多流連風花雪月,九曲流觴,可現在越發能耐了,竟背著家裏去了北祁山,還弄得滿身是傷的回來!


    本接到土司衙門的函柬,他不屑一顧,可偏生他就是想見見那個女人,叫兒子有家不回,豁出半條命去的女人。


    他霍雲不是沒有別的子嗣,莫說本支香火有繼,便是旁支同宗更是枝繁葉茂,可過目不忘、老天爺賜下的生意算盤就花間酒一個,從小嚴苛的培養,多少精力的澆灌,他早已是不可替代的繼承人,所以,他絕不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霍家!


    不過是茶馬古道,不過是三千萬兩的注資,不過是崇雲昌在各州府縣的分號,他給,給得慡快!


    負手在後,霍雲緊握拳頭,一寸不讓的目光牢牢鎖著花間酒,似乎下一刻累牘成篇的耳提麵命又要讓他搬上了台麵。


    “霍……”


    “是花間酒”


    “……胡鬧!祖宗之姓豈有你擅自更改!你若姓花,不如從族譜中除了名更慡快些!”


    花間酒懶懶往門扉上一靠,桃夭流色攀上嘴角眉梢,淚痣妖嬈,眸光瀲灩,麵對自己的父親,他照樣一派隨心自得的妖孽樣,不用開腔便能將人氣得夠嗆。


    “隨意咯……隻有你捨得”尾音一拖三轉,花間酒眼眸半闔,他袖口寬長,連手指都隱沒陰影之中,拖遝不羈,實在沒個正形。


    “你!”


    “霍叔叔,花間酒此番受傷晚輩難辭其咎,大夫說皮肉之上雖癒合了,可筋骨未有全好,公子少年英姿,擔憂烙下難以明說的病根子,心情難免急躁,說話沖了一些,您別放在心上,父子何有隔夜仇,口角之爭,是他的不對”


    薑檀心言罷,不著痕跡地扭上了他腰際的肉,狠狠一捏,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出乎意料,花間酒並沒有像往常受虐時痛呼地嘴臉,反而十分平靜地愣在原地,隻是背對著薑檀心,讓她忽略了他緊鎖地的眉頭,和藏在寬袖裏,略有些顫抖的手指。


    別過眸子,花間酒擋開了薑檀心的手,遂即,用自己的左手按在了右手臂上——外人看來仍是一副頹唐懶散的樣,可真實的悲愴,怕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明白。


    他的妥協,也換來了霍老頭子暫時的忍讓,不過冷哼一聲,逕自邁開了步子。


    霍雲一走,房中裏的易名揚、還有土司衙門各部各司的帳房主事紛紛告辭,原本熱鬧的屋門外,須臾便隻剩下了他和她兩個人。


    薑檀心望見他的眼中,意外地捕捉到了一絲躲避,這讓她心下一沉,不禁脫口而問:“你這幾天到底怎麽了?”


    不過須臾,花間酒又掛起了招牌的無賴笑容,懶懶道:“什麽怎麽了?吃好喝好,不打擾,不妨礙,隨叫隨到,再好沒有了”


    “聽說了你請了大夫……還請了裁fèng?”


    “嗬,為了你我深入龍潭虎穴,掛了這一身彩回來,若不除根治病,我豈不是虧得緊。至於裁fèng就更簡單了,量身製衣咯,男人嘛,沒幾件體麵地如何風姿卓犖,屹立不倒?”


    言罷,為了展示自個兒身上騷包的衣服,花間酒不忘抖了抖寬大的袖子,窄腰款擺,在原地搔首弄姿地轉了一大圈,末了,不忘向她拋去一個媚眼,笑意挑逗。


    若是從前,薑檀心說不準還會留心一眼,畢竟說句實在的,花間酒確實有這般風流媚態的資本。


    可當下,房中的某隻千年成精的妖孽成日袒胸露肩,魅邪撩人,她再數次鼻血倒吸後,儼然已對這種挑逗視而不見,甚是麻木了。


    薑檀心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了他的腦門,笑得氣定神閑:“是麽?那究竟是裁fèng的手藝不好把袖子做長咯,還是你這手……變短了!”


    乘其不備,薑檀心迅速撈手而下,牢牢攥上了花間酒藏在袖中的手腕,生掰硬扯地將他的手拉了出來!


    動作超越了理智,在心頭一陣寒意穿梭而過之後,花間酒再後悔已是來不及——就在她握上手的一瞬,他如未曾多想一刻,便所驚弓之鳥般狠狠甩開了她,力道之猛,始料未及。


    背脊撞上門扉,咚得一聲響,在本就寂靜的院落中,顯得格外清楚。


    薑檀心詫異抬眸,對上了花間酒失措無助的眼神。


    “我……”


    歉意尚未表達,花間酒便被身後一股淩冽的力道打出一丈之外,踉蹌跌了幾步勉強站了住!


    他慌忙回頭看去,隻見戚無邪背身而立,一抹血色紅袍艷毒高傲,他周身泛著一股森寒,一點一點磨礪著他淺藏的殺意。


    未執一言,戚無邪隻是把薑檀心撈進了懷中,修長地手指按上了她的腦袋,虛扣在自己的胸前,雖然無甚窒息的力道,可他身上傳來地那股淩冽的冷香,不怒自威,讓近來撒嬌成習地薑檀心也沒了嗆聲抵抗的勇氣。


    “不用多說,今日起, 你近她身前一丈,本座絕不留情”


    言罷,身如鬼魅掠過,隻餘一陣風躥過房門,血紅的袖袍帶上了門,落了栓,照樣房間的紅燭搖曳一瞬,又重新燃起了筆直的苗火。


    門外花間酒落寞隱與夜色之中,他垂目攤開了手心,看著時不時顫抖的手指,深深出了一口氣。


    *


    陰雨漸歇,雲雨不止,紅鸞窗幔被骨手撩開,戚無邪將懷中的人往床榻上一丟,輕車熟路地向她的腰間探去——


    薑檀心羞紅一張臉,連忙按住了他的手,仰著臉支吾道:“等、等下!我……我還沒吃飯呢!”


    某人聞言邪魅愈盛,勾起清風雲淡的曖昧笑意,大言不慚道:“這麽巧,我也沒吃呢”


    輕柔如羽滑過心坎心尖,讓她戰慄不已,甘願為了一場歡好放下一切。


    130 引狼驅虎,變夫為師


    戚無邪應下了承諾,翌日,便像提溜小雞仔似得把薑檀心拽了上了山。山道濕滑,連日陰雨泥濘了山道,這般崎嶇坎坷又在土司衙門院後,一般轄區百姓極少上來。除了小道上飛奔而過的利落腳印,剩下的就是碾碎在泥地裏的殘葉木梗。


    雨潤沁脾,薑檀心深深吸了口氣後,遂即托著腰,將手裏的砍斧支在地上。


    她拍了拍紅腫難消的手掌,嗔怪著看著一邊悠哉閑適的戚無邪,甕聲翁氣道:“督公您有捏碎人筋骨的滔天本事,我隻學皮毛就成,就算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不教我便是,何苦讓我來這裏劈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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