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是扮演戚無邪,他一如既往的傾心紫色,偏好斂財,計較得失。似乎這樣熟悉的保留,能夠給一個人留下似曾相識的位置,為他依舊眷戀的女人留下足夠說服自己的藉口……因為他眷顧著曾經的喜好,所以,他可以依然愛她,懷揣未來……


    而不是,那個早該死心,放手的東方憲!


    闔目閉眼,東方憲袖口一揮,隻聽哢噠一聲,夷則身上的鎖鏈盡數脫落,在地磚上砸出了沉重的聲音。


    倏然兩隻胳膊卸了力,夷則腰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


    東方憲長身而立,高高俯視著眼前的人,口吻寡淡,帶著一絲嘲弄開了口:


    “三日替身,你說你隻為見一個人,其實你大可坦然的說出她的名字,我不會逼問你她身在何處……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


    墨發淩亂,手指抹去唇角邊幹冷的血漬,夷則撐著身後的刑柱站起了身,他隱忍黑眸靜靜注視著眼前麵色慘白的東方憲,一張可笑虛假的麵具,將他的無助可悲都遮擋了起來,他突然沒有那麽恨他了……


    野心、占有、狡詐,無非也隻是他的一層麵具罷了。


    “她在……”


    “我不用知道!”


    東方憲猛地一拳,將虛弱無力的夷則捶翻在地,瞪大的眼睛慍怒滿眸,他無端地喘上了幾口粗氣,卻還是難以平復指尖地顫抖。


    是,他一點不想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會克製不住自己想要萬裏奔赴的心;如果他知道,他會恬不知恥地重新做回護長護短的狐狸師哥,任她不屑一顧,卻依然把傷痕累累的心再一次奉上,由她為所欲為。


    就因為知道,所以才害怕幾番功夫功虧一簣,他要忍,待他成為這個世間唯一的“戚無邪”……她會回到她的身邊,無論她喜歡戚無邪什麽,他都肯學,都肯演,江山、權勢、魅邪、皮囊,隻要她要,他便統統肯給!


    深深喘了一口氣,東方憲上前一步,魏紫青靴停在了夷則的胳膊邊,他低首看去,沒有一絲傷痕的手靈活如初,比起以往更顯得瑩白修長。


    東方憲暗嘆一聲道:“往日不曾覺得你這隻手又何精妙之處,此刻看來,確實生得好些……”


    話音落,他打了一個響指,身後自有皂吏搬來了一整套刀剪工具,一把把用途各異的刀具插在一卷素白的麻布袋中,旁邊是一罐罐白瓷小瓶,最邊上是一盆盛著熱水的銅盆……自然,最後被抬進來地是一個被捆成五花大綁的白淨少年。


    ☆、126換取自由,順其心意


    話音落,他打了一個響指,身後自有皂吏搬來了一整套刀剪工具,一把把用途各異的刀具插在一卷素白的麻布袋中,旁邊是一罐罐白瓷小瓶,最邊上是一盆盛著熱水的銅盆……自然,最後被抬進來地是一個被捆成五花大綁的白淨少年。


    少年皮膚瓷實滴水,他一直被泡在藥水池子裏剛被撈起來,所以渾身濕漉漉的,頭髮還滴著水,服帖的粘在臉頰邊上,水漬洇開他無措躲藏的恐懼,印在蒼白的五官之間。


    浸池三日,少年的皮膚越來越透白,甚至隱約可以看見隱藏在皮膚之下的經絡血管——臉上還好些,指節關節處像披上一層白色皮膜,像水鴨的蹼,可怖異常。


    東方憲審視良久,jian猾笑意凝在嘴角,生生熨出一絲涼薄陰冷來,他一腳踩上少年跪在地上的膝腿,一手拎起了他腦後的發束,迫使他高高揚起了頭顱。


    輕蔑一眼,轉而將視線投向了夷則,輕笑一聲道:


    “一張皮,一生自由,如何?”


    “……”


    尾音綿長,“自由”二字輕鴻一般悠悠飄入夷則的耳中,轉瞬成了心間上的巨石,沉甸甸如骨刺,刺中了他此生的死穴之上。


    指尖一顫,夷則抬首,漆黑的眸子隱在碎發之下,流暢肩骨從頹廢慢慢舒展堅毅,薄唇緊抿,隔著一層疏離的冷漠,連東方憲也感受到了他迎麵的決絕殺意。


    眉頭一蜷,東方憲並沒有後退一步,隻是抖了抖袖子背手在後。


    他有自信,也了解夷則。


    這個男人一生隱忍,愛在隱忍,毀在隱忍,他已經行屍走肉,皮囊猶存,如果得不到自由,終了也不過是死在隱忍,再也沒有一絲活下去的期冀。


    自由,一生渴望,一生珍視,有一個女子給了他爭取的欲望,可事與願違,為了一份愧疚,他終於封存了自由之心,以此換她此生安穩無虞,壽數綿長。


    再心如磐石鋼鐵無畏的人,也有自己的軟肋,如果薑檀心是夷則的最隱忍,那麽自由便是他最痛最嚮往的一束明光,無論來自九天神佛投下的佛光普渡,亦或是九重閻王照下的陰間劫渡,他都欣然往之。


    可惜,這彌足珍貴的自由並不被人所賜予,除了以死解脫,就隻有“背叛”一種可能。


    沒人能夠背叛戚無邪,可夷則卻意外的得到了一次機會——當戚無邪不再是“戚無邪”那麽夷則兩個字,也就成了過眼雲煙,自由唾手可得。


    所以,東方憲跟自己打了一個賭。


    他賭“忠誠”的分量,如果一個人的愚忠勝得了刻入骨髓的愛情,勝得了心神嚮往的光明世界,勝得了他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該有的自我追求和期冀,那麽……


    他會蔑視他,瞧不起他,甚至覺得夷則早已經死了,空有一副皮囊罷了。


    這樣的人……留與不留都不會在他的心頭留下一絲痕跡,即便曾經淮州之行的他們,懲貪瀆小人,打食祿禽獸,彼此頗有一份默契,品行本領各有欽佩。


    本來嘛,男人之間,有時候不需要說太多,那一份患難的友誼,確實存在。


    為了最後一絲未曾泯滅的情誼,東方憲給了他這樣的選擇,他相信這是一道並不難的抉擇,聰明的人……哦,不,自私的人都懂得自己該如何取捨,何去何從。


    凝重的空氣像墜了鉛一般,壓在夷則的心頭,他的雙手耷拉著,指尖似乎提不起一絲力道來。


    踉蹌著走上前一步,他慢慢抬手撫上了麻布袋口裏整齊排列的刀具,指尖凝滯在一把寬口的割刀上,刀鋒薄厲,在末尾處有一個倒鉤形的凹槽。


    這樣的刀是割劃整張人皮最好用的一件,可以整塊取用,而倒鉤的凹槽則可以勾出人皮的一端,讓其不至於角度方向的變化,出現褶皺或者意外劃破。


    麵部的人皮更需精細,雖然經過藥水的浸泡已經與血肉分離,但要幹淨利落,在人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前整塊取下,不至於因為他扭曲的表情讓人皮折損,這樣的身手很速度。普天下也隻有夷則能夠辦得到。


    並非東方憲抬舉夷則,而是真心非他不可。


    在夷則這一段不肯配合的時間裏,東方憲也並沒有將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如何折磨他這一條路上,反而另闢蹊徑,搜羅人間的行家手藝人。


    可事實證明,即便有手藝出眾,能完整從活人臉皮上割下整皮的,卻也無法精雕細琢,捏塑成戚無邪的樣貌分離不差。


    除了五官,那份戚無邪獨到的魅邪之意,就不是尋常外人可以拿捏準確的。


    別無他法,除了夷則,再沒有第二人選。


    ……


    清秀少年有些慌張,他什麽都不知道,好端端走在大街上便被人捉來了這裏,好幾日的藥池浸泡、皮膚漸漸變得如此詭異,加之現時現刻的刀具橫陳,還有個身受重傷,可眼神決絕的怪人朝著自己走過來,再愣怔的人這會兒也該醒過悶兒來了!


    他掙紮著往後頭挪了幾尺,不料後脊被身後錦衣華袍的男人一腳踩了住!


    沉重的力道逼迫著他彎下了腰,可披散在腦後的頭髮卻被他的靴底紋一點點地拉扯,因為受力,他漸漸被迫著揚起了腦袋,驚恐的眼睛霎時便對上了執刀男子的漆黑瞳孔。


    冰冷的刀鋒貼上了他的額頭,男人的神情極為專注,他的薄唇緊抿,透著一言不發的隱忍沉默,他的眼神銳利漆黑,是破釜沉舟的決然果斷。


    他的殺意那麽明顯,卻又極致隱忍,掙紮收放之間,連少年都感受到了他危險底下那一絲無可奈何和情非得已。


    刀鋒在額頭處的三個位置輕輕劃了道痕確定了一路下滑刀鋒的走勢,借著,夷則反手而下,握正了刀鋒手柄,提起了自己的手腕,將力道盡數灌注在了手腕之上。


    手骨流暢,投下地陰影遮擋在了少年的眼睛上,他隻感覺額頭冰涼,帶著死亡之氣一路鑽到了脖子上,他覺得他似乎下一刻便會血濺當場,魂歸西天。


    比起菜市口儈子手高高舉起的鋼刀,一刀幹脆,這樣的折磨更一點點洞穿著人的心,將無知臆想的恐懼填充,織就一張捆縛自己的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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