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得一聲驚叫,花間酒瞬間抱住了木柱,腹誹萬聲後一點點往上爬去,等他真正爬到了第二層,卻被上頭陰森的冷風吹得毛骨悚然。


    好黑啊……


    不對,剛才上來的兩個人呢?跑去偷情了?


    113 銅鏡陣列,花爺悲催


    黑暗中,薑檀心清楚的感受著戚無邪捂在她嘴上的手——手心微涼,他獨有的冷香混著血腥之氣,融洽成了另一種很特別的味道。他們躲在一處三角稜鏡內凹處,成了這整個空間的視線盲點。


    第二層黑暗難辨,即便是花間酒從他們麵前走過,都不一定能夠看見他們。


    薑檀心大約有點明白,如果塔基的鼓舞開路是為了篩選戚家人進入浮屠塔,那麽第二層一定是一個有轉圜餘地的二次篩選。


    試想戚家子嗣一脈千年,始終香火不斷,如若後輩們忘記了門上的花案變化,敲不出戰鼓上的機關鼓點,他們是不是就進不了這座浮屠塔了?


    答案必是否定的。


    世界上必然有花間酒這類天賦異稟的能人,能夠隻憑這麽一眼記憶,就將這所有的花案變化一點不差的記下來。


    但是他們終歸不是戚家人,不該有法子接近家族的秘密,所以為子孫考慮,戚家先祖勢必會再設置下另一道屏障,過濾掉所有的族外之人。


    薑檀心有些慶幸,甚至是惶恐,她這是已被算作了戚家人了?


    兩個人擁在一處,兩顆心相隔很近,戚無邪垂眼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有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我本來也想將你一道撇下,不想叫你瞧見上頭的東西……”


    柔荑輕抬,拿下了他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薑檀心悶著聲竊竊道:“我要去,你休想將我丟開。”


    戚無邪的眸光隱入了黑暗之中,她能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甚至有那麽一刻,他有著那麽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牴觸被她窺覬。


    他明白,在浮屠玉塔上的一切,那些家族曾經無比引以為傲的東西,早已隨著時間扭曲和人性的貪婪,漸漸走入覆滅的深淵……它貽害了後代無辜的子孫,永遠為這個姓氏所累。


    他並沒有再開口,因為太簇、陵軻也一塊爬了上來。


    單手撐地,腰身一挺便踏上了堅實的地麵,地麵像是塗過一層蠟油,到處都是滑溜溜的。


    “人呢?”


    葉空銀槍拖地,空曠的刺戾聲飄蕩老遠,整一片黑暗寂靜無聲,周遭反光著斑駁的光點,像是從玉壁外頭照進來的,又像從是裏頭折she出的星星光源。


    陵軻也發覺出了不對勁,他掏出火摺子吹出火星,揚起手臂照了照周遭的環境,泛著銅光的落地鏡倒映出他們無數的人影,把空蕩的塔層擠得滿滿當當的。


    葉空試著喊了聲薑檀心的名字,可沒有任何人應答,連花間酒素來聒噪的聲音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剩下的人心裏發起毛來,戚無邪是何等人,竟也不知所蹤,看來他們是碰上棘手的事兒了。


    戒備心驟然而生,緊了緊握住銀槍的手,葉空率先邁開了步子,朝著前頭踏出了一小步——


    就在此時,隻聽見咣當一聲脆響,一塊銅質鏡麵整塊塌碎下來,砸到地上,瞬時成了碎渣子。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所有人心中一擰,紛紛朝著破碎的鏡麵後看去,可鏡麵之後仍是鏡子,倒映出他們那一張張如臨大敵的緊張臉孔。


    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戒心稍有懈怠,不遠處的另一塊鏡麵立即碎裂,比第一次碎得更決絕!


    坐以待斃不是他們的風格,陵軻率先竄出了步子,一拐一繞便鑽進了稜鏡堆裏頭,眨眼間便沒有了蹤跡,葉空提槍在手,穩穩拿捏在了手心中。


    突然,槍身上一股明顯的滑膩之感襲來,惹得葉空心起疑惑,他順手望去,隻見銀白的槍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層黑紅色的凝結血塊,此時被他手心一搓,化出了一手心的血漿。


    槍身尚且如此,不用說一直在地上劃拉的槍頭了,垂目看去,地上分明是一層凝固的血脂層!


    槍頭整個沾上了這又紅又白的玩意,噁心不是一點點。


    怪不得腳下這麽滑膩!


    像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猜測,一滴泛著腥臭味的血脂“恰如其分”的砸在了他的麵頰上,順著他高挺的鼻樑緩緩滑落下來……


    一滴,兩滴……緊接著,猶如下起血雨一般紛紛零落……


    抬頭望去,顧不及眼中被砸入的不堪,他們明顯看見了天花板玉石之上布滿了細密的小裂紋,這猩紅黏稠的血脂此刻正從這些裂紋fèng隙中滲透、落下……


    上麵有人?難不成是他們?


    這樣子的想法一旦闖進腦中,擔心就再也揮之不去,葉空眉頭深蹙,站在他身邊的太簇臉色亦是好不到哪裏去。


    “八成在上麵,分頭找路!”


    “好!”


    兩人相視一眼,互相散了開,可不等他們走出幾步,突然聽見了花間酒得一聲悽厲叫聲!


    這叫聲驚了葉空,也擾了戚無邪的心神。


    他和薑檀心一直隱在死角中,本以為三菱銅鏡擺下了的奇門遁甲可以困住他們,卻沒想到花間酒這個愣頭青,竟誤打誤撞撞上了機關!


    眉頭深鎖,他扣在她腰際的手緊了緊,似乎在猶豫什麽……


    薑檀心並沒有他的思量躑躅,隻因是聽見這樣的叫聲,再也忍不住了,她抬手握上了他錮在了腰際的手,急切道:“不管你在憂思些什麽,總不至於比人命來得重要,先救人吧!”


    “……”


    見他不為所動,她暗自咬了咬牙,掙脫了他的鉗製,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沖了過去,一路腳底打滑,隻覺周遭原本陰寒的氣氛變得灼熱起來,熱得腳下的暗黑血塊重新融化成了血水。


    連身撞翻了幾塊鏡麵,她終是看見了花間酒的所在,也瞧見葉空太簇已然跑到了他的身邊。


    情景引入眼中,她詫異地停在了當下,朱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稜鏡之後是一方巨大的齒輪磨盤,這磨盤上有一根直通上層的大木柱,柱上布滿了倒鉤棱刺,它正一點點地順時鍾轉動,像是絞肉機一般,上頭不住的鮮血往下層滲透。


    而花間酒此刻渾身癱軟,肩窩處被兩根手指粗的鐵鏈穿透,鐵鏈的一邊狠狠釘在了磨盤上,一邊則徑直紮入牆體裏,他像是被串在鐵鏈上等著風幹的一條血腸,正一點點隨著磨盤的轉動,幾乎就要撕扯成碎瓣!


    薑檀心緩緩抬手捂住了嘴,眸光點透水,下一刻抬腳就要衝上前去救下他來,她顫抖著的雙手握上鐵鏈,硬扯也不是,掰斷也不能,進退著急實在是無能為力!


    眼看著鐵鏈分開的距離越來越遠,花間酒疼得隻有出氣無法進氣,再也喊不出尖利的呼救聲,他耷拉著弱弱無力的腦袋,肩頭的鮮血染紅了整件袍衫。


    怎麽辦……怎麽辦!


    薑檀心扭轉頭看向葉空,見他麵色鐵青,手中的銀槍此刻也全無用武之地!


    下一刻便要痛至昏厥,花間酒雙手垂著在身邊,拚著最後一絲力氣緩緩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心窩子,罷了,無力垂下,再沒有了掙紮的念頭。


    吸了吸鼻子,薑檀心忍著眼眶裏的淚水,摸索上了自己的腰際、袖口、靴掖,終於顫顫巍巍地摸出了一柄鋒利的匕首來,刀鋒出鞘,她雙手握著慢慢朝花間酒走近,口中喑啞呢喃道:“別怕……別怕,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高高舉起匕首對準了花間酒的心窩,薑檀心闔起了眼睛,一顆清淚滑落,砸在了地上,泛起了滾燙血液中的一點血花兒。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親自動手送自己的同伴上路,死是最痛快的解脫,留下的內疚和追悔永遠是給滯留在人世的生還者們。


    這一場冒險誰都有理由置身事外,唯有他,他本該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票號少東家,卻為了一個不知根底的女人,一路跟來了北祁山,沒有功夫,憑著一張厚臉皮,莫名的膽量,還有一份算是不錯的運氣,他並沒有拖隊伍的後退,反倒每每在關鍵時候,成了事情的轉折之點……


    可如今,他為他們找到了通達第三層的路口,卻用光了自己的運氣……


    終究是她害了他……


    薄唇緊抿,薑檀心手腕一頓,逆風下刀,朝著他心口處狠戾紮去——


    刀尖已然劃破了胸膛上的衣襟,卻被飛來一腳卸了氣力!


    薑檀心隻覺虎口一麻,整個人倒退了一步,她慌忙睜開了眼,眼前情景是戚無邪決身而來,長身玉立站到了花間酒的麵前。


    他並沒有去理睬悽慘無依的花間酒,而是直徑奔著轉動的磨盤而去。


    腳尖幾個清風點地,他躍身而上,一手扳住了轉動的木軸,就著最為脆弱的軸承杆子下手,一擊就將整個磨盤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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