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樂了薑檀心,可嘴角遷起得也是苦澀笑意:“醜,醜死了,絡腮鬍子酒糟鼻,滿臉麻子水泡眼,牙fèng還特別大,吃人肉的時候都不卡肉絲兒,你說好不好看?”


    禪意皺了皺眉毛,嫌棄道:“好噁心,姐姐,禪意突然不是很想死了……”


    颳了刮她的鼻尖,薑檀心輕聲道:“那就活著,和姐姐一起活下來”


    禪意眼皮沉重,隻恩了一聲便睡了過去,鼻息和順,十分乖巧就那麽靜靜窩在榻上。


    薑檀心低嘆聲站起,她看向白蜀,朝他點了點,示意盡數拜託了,方才湯藥的藥力已經發揮了出來,她隻覺腦子暈乎乎的,眼皮很重,沾枕即著。


    躺在榻上,她還來不及留下隻言片語,那可能是遺言的東西,沉沉困意,就已經像巨浪一樣向她撲打而來。


    她在浪水中沉淪窒息、不斷掙紮,末了最後,除了手心撈起了一件無主紅袍,身無別物,下一刻,她已被黑暗徹底淹沒。


    ……


    一個時辰後,白蜀雙手染得血紅,他麵色廖白,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手指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繃而微微顫抖,他抬起袖口,擦了一把臉上即將滾落的汗珠,深深吐出一口氣。


    手中的匕首落在漆盤上,不大不小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暖閣中,怕是針掉到了地上,也細聲可聞。


    便在此時,睡榻上的薑禪意毫無徵兆的睜開了眼睛,一絲血還濺在她的臉頰上,襯著她的臉愈加蒼白無色。


    扭過頭,她看了看依舊沉在夢中的薑檀心,捂上胸口的傷疤,心悸之痛一絲絲牽引,翻天覆地的攪和著,體內仿佛有兩股力道互相排擠,又相互包容,它們可以相親相愛,可能撕扯鬥毆。


    白蜀見禪意就這麽紮起了身,忙端起身邊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來,塞進她口裏,冷言責怪:“你不喝方才的藥已是痛苦折磨,這會兒還要亂動,真當你白叔叔是華佗在世,扁鵲投胎麽?還不乖乖躺著!”


    禪意咽下藥丸,冷冷打開了按在肩頭的手:“沒有時間了,我們得快些動手”


    白蜀啞然,至今都未能下得了決心,他低聲淺嘆:“果真要這般做麽?你姐姐若是知道了……”


    “我必須這麽做!是你說的,即便成功了,勉強能活下命來,那魅邪的情花也是萬萬不能碰了,雖不至於冷清冷血,情根皆斷,可也不能大喜大悲,再由著感情折磨,否則誰也不知道那剩下的一般情花血,會不會重蹈覆轍”


    “是,是我說的,換血本不是難事,我有八成的把握,之所以為難就是因此,我不敢告訴你姐姐,告訴她即便換血也不能除根,她還存著一分歡心,許諾一個歸期,我若替她治了,往日,怕還是難逃此劫。”


    禪意跳下睡榻,頭有些暈眩,她勉強站定,喘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麽呢?他們來了!”


    她方言罷,門外小魚便悶聲倒地,殿門被人推了開,走進兩個人來,一個隱忍不發,一個慍色上眼,但他們有共同的點,皆是眸色焦急,憂心忡忡。


    083 夷則背主,孽海翻天


    她方言罷,門外小魚便悶聲倒地,殿門被人推了開,走進兩個人來,一個隱忍不發,一個慍色上眼,但他們有共同的點,皆是眸色焦急,憂心忡忡。東方憲大步進殿,他在廣金園窩了三天,好不容易盼到早上旭日高升,他便匆匆按照計劃來了皇宮之中,兩次私闖皇宮,都是為了這個沒心肝的丫頭片子,不過比起第一次的憋屈,這一次裏頭有人接應,一路到暢行無阻,並未有人懷疑。


    接應的人,一身寶藍長袍,袍擺上祥雲、海水江崖為飾,繡著東廠暗衛獨有的麒麟紋案。


    “夷則,你愣著幹什麽?”


    東方憲扭身,見他站在門前,側臉剛毅的輪廓,隱在陰影之中,挑眉出聲相問,莫不是後悔了?


    比起東方憲,夷則這三日如同如油煎火燒,一刻都不能脫離苦海,他一麵憂心薑檀心,一麵又擔負著背主的愧疚,這一來二去的撕扯,簡直要把他掰成了兩半!


    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他抬眼看著睡榻上的薑檀心衣衫染血,臉上又毫無血色之氣,動搖的心漸漸堅定,他深深皺起了眉頭,咬了咬牙,也闊步邁進殿中。


    禪意見到夷則,手一攤,冷聲說:“東西呢?”


    將視線從薑檀心身上挪開,他低首,從懷裏掏出了張人皮麵具來,小心地放在了禪意的手心——三日時間太短,若是陌生人,他很難完成,可他做的是薑檀心,那張眉眼瓊鼻,嘴角笑顏盡數刻在心中的臉,他幾乎一下便製出了。


    禪意將癱在掌心的人皮麵具繁複展開,她驚訝這種藝術,連聲追問道:“這會發現麽?”


    “會,細看就會,一尺距離內騙不過主上”


    “沒事,反正他隻有一眼的機會,東方師叔,東西你都弄好了?”禪意轉眸,看向一直蹲在睡榻邊,仔細端倪薑檀心的東方憲。


    “我辦事,你放心,再說咱們有夷則這個小內jian,出入東廠如入無人之境啊!”


    東方憲自信滿滿應了一聲,緊接著,他抄起一邊的薄毯,蓋在了小狐狸身上,然後撣了撣衣袍站起身。


    餘光處,瞅見夷則鐵青張臉不說話,心知他又是背主的內疚作甚,不禁心中感嘆:著實難為他了,忠心戚無邪一直是他信奉的教條,為了小丫頭,他將生死置之度外不算,還把心中認定之主給背離了,小狐狸啊小狐狸,多個男人愛你,我雖心中不慡,可這個人是夷則,我倒也替你慶幸。


    耳中譏諷之言,心中痛楚更甚,夷則垂著眸子,心中情緒翻滾。


    東方憲來尋他的時候,他本是一萬二十個不同意,可當東方憲厲聲詰問,真要看著薑檀心這般去死的時候,他動搖了,猶豫了,他知道薑檀心喜歡主上,雖然他知道得夠晚,但他看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飛蛾撲火,她並不亞於錦繡囹圄中任何一個花肥,但因為她有愛的回饋,所以傷得更重,跌得更慘,她理應有更好的生活,不該這般委身一個無根宦官,為愛消磨生命,掙紮在痛楚孽海之中。


    自然,東方憲有自己的私心,他若說他沒有,那麽他該下拔舌地獄,受盡鄴火焚燒。


    可所有的私心皆在他的隱忍之中,這並不是他加入的理由。


    他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他的愛也很純粹,甚至很早前他就已經明白:不求同行,不問結果,隻望她壽終正寢,一生安瀾。


    看著東方憲小心翼翼地背起薑檀心,夷則決絕轉過了身,口中迅速扔下一句:“主上已經返程,你我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東方憲狡詐一笑,避開傷口,他聳了聳背上的小狐狸,笑得陰險:“足夠了!”


    扭脖,與背上之人首首相碰,東方憲淺笑輕道:“走咯,跟師兄回去,薑檀心、欽元太後,今個兒都死了,從此後就當個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小狐狸吧”


    言罷,東方憲眉梢一挑,與夷則一前一後出了殿門。


    看著他們出去,禪意卻選擇留在了鳳藻殿,她捂著心口,癱軟在睡榻上。


    白蜀站在一邊不解問:“你不去看看,你不是最恨戚無邪麽?你不去看他絕望沉痛,悽慘惶然的樣子麽?”


    搖了搖頭,瓷娃娃累得閉上了眼睛,嘴唇喃喃,音若空穀回聲,飄散的很遠:“我一直恨他,可姐姐剝奪了我恨他的權力,可不恨他,我還能幹什麽呢?姐姐的情花血是他給的,這一身心傷也是他予的,到頭來命也要為他丟,憑什麽?我不喜歡他們在一起,一點也不……姐姐值得更好的,絕不是一個太監,不是一個魔頭”


    白蜀欲言又止,薑檀心的決絕他看在眼裏,如果愛情不能走到柳暗花明,那當初她奮不顧身的日子又算作了什麽?


    這是她的選擇,旁人本不應該插手,可他終究太過猶豫,生命的分量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迫使他不得不妥協讓步。


    他很迷惘,他究竟該成全她的滿腔情絲,還是救下她的肉身皮囊?


    也罷,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來不及了……


    *


    離恨天,錦繡囹圄


    夷則打開了其中一間牢房,他眸色暗深,指著裏頭的女子說:“就是她”


    紫予斐一直端坐在銅鏡前裝扮自己,她換上了往日最喜的絳紫燕紛月裙,雲鬢光潔,髮髻高挽,她抿著紅紙潤色朱唇,看著鏡中俏麗芙蓉麵。


    直到有人步入,她才擱下了手中木梳,從繡墩上站起了。


    東方憲打量了她的身段,十之八九,點點頭,他將手中包袱裏的一件華袍取出,扔給了她,催促道:“小妹妹,這身衣服可不行,你得換這件”


    小紫接過衣服,觸手緞麵柔滑,是一件湖綠色的撒花煙羅衫,她秀眉一挑,雙眸空洞,苦澀道:“我已決絕赴死,連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也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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