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輪到東方憲和薑檀心吃驚了,齊聲道:“小五十歲?小五不是才七歲麽?”


    馮釧眼神躲閃,恩啊了半天,最後撓了撓頭才道:“這、這不是小五從小身子不好,又瘦又小,看起來比同齡的小了不少,那我幹脆讓他小上三歲,免得別人說我虐待小娃娃,不給他吃,不讓他長啊”


    這個理由……實在是有點扯啊!


    薑檀心狐疑在心,她方要開口質問漏洞之處,隻聽咚得一聲,有人再次撞進了屋子裏,四人紛紛回頭,但見郝無能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撐膝喘氣,月光在他身上披上一層清輝,素白的錦袍上還有不少霜重冰渣。


    心中咯噔一聲,不好的預感升起,不等薑檀心開口詢問,郝無能已自行說道:“禪意丟了,被人劫走了!”


    “誰幹的?”東方憲眉頭皺起,一併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小五一聽這話,比誰都緊張著急,他竄到凳子上抱住了身側東方憲的手臂,大聲道:“誰敢欺負我的媳婦,小五就殺了他!”


    “怎麽好端端的就出事了?誰能幹這事,馬淵獻?他已經逃去隴西了啊”馮釧滿頭霧水,他挺著肥油肚子走到門邊,將大敞的門關了起來,阻了門外呼呼北風。


    搖了搖頭,郝無能憂心滿麵:“我不知道,來人三兩個人,身手極好,他們的目標隻有禪意,抓到了人頭也不回的走了,禪意身體還未大好,兇險未卜,我心實憂啊”


    “我知道她在哪裏……”


    薑檀心從位上站起,她眸色沉沉,麵如寒霜,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她扭身道:“禪意會沒事的,三師哥,你在廣金園等我消息,找到禪意後,我會傳信過來,但請別跟著我,這是我自己要解決的事”


    言罷,她猛得撞開了門,逆著呼嘯北風,跑了出去……


    這扇門在三撞三閉之後,終於不堪折磨的歪了下來,砰一聲,砸在了地上,風肆無忌憚的颳了進來,隻一下,就熄滅了火盆裏的炭火,吹起的火星漫天散去,留下黑黢黢的一點菸塵。


    *


    東廠離恨天


    瓷娃娃悠悠轉醒,她躺在情花池外的石台上,被濃重黏稠的血腥之氣所擾,她有巫覡靈骨,對血腥之氣格外敏感。


    這是……哪兒?


    揉著手腕上的酸疼,她提起禁戒之心,一點點環顧周遭環境,這魅毒嗜血的花兒,在血水之中浮浮沉沉。


    漸漸地,嗜血毒花一點一點向兩邊分去,露出了花叢之後的白玉石磯,一襲更妖冶魅邪的紅色撞入眼中。


    沒有慵懶笑意,沒有刻骨妖魅,戚無邪此刻眸色深深,麵若冰霜,他瞳孔如漆黑深潭一般,充溢著複雜和猶豫,他已然掩蓋了如cháo洶湧的情緒,隻偶爾流露幾絲,卻還是泄漏給打量之人。


    瓷娃娃心下詫異,以為戚無邪尋她報仇,或是斬糙除根永絕後患。


    可漸漸地,她發現他並不正常,甚是沒有落下一個正眼給她,他的目光空乏,似是穿過她看向了另一個人。


    戚無邪在隱忍,在抉擇。


    這個發現讓瓷娃娃心下一喜,肆無忌憚的張揚即刻而起,她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笑盈盈的藏起冰涼殺意,撣了撣衣袍上褶皺,陶然將雙手背在身後,翹了翹腳尖,一派天真可人:“無邪哥哥很寂寞麽?想找我敘敘舊?咦,姐姐怎麽不在麽?討厭,師傅說禪意睡了醒,醒了睡,從夏天睡到春天,錯過了好多好玩的事”


    戚無邪緘默不語,他涼薄一聲輕笑,嘴角一牽,那勉強笑意轉瞬即逝,他抖落殷口,從白玉磯上施施然躍入情花池,逆著水波阻力,向池邊渡步走去。


    隻行了至一半,戚無邪腳步一頓,他喉頭突得泛上一股血腥之氣,但隻那有一瞬便消失無蹤。


    他長眉一顰之時,瓷娃娃卻動手了!


    方才背手在後,已將腰際的匕首藏於手心,她隻等戚無邪失神片刻,一擊出手,即便不能立即殺了他,也可由著自己逃出升天。


    她從小到大,都在研究怎樣殺了這樣一個人間閻王,他魅惑邪氣,她就學比他更邪的巫覡之術,他心思狡詐,籌謀股掌中,那她就逼著自己成長、成熟,混跡賭坊、勾欄,學那些陽奉陰違,那些手段權術。


    當時碼頭血煞之局,她一環扣一環,下了多少個套都沒能殺死他,今日她卻發現自己的機會來了,從方才他便心神不寧,心思遊走,此刻又像是身體有恙,再不動手,豈不愚蠢?


    反手上握匕首,橫刀在前,一道寒光閃過,她腳跟一撤,靈活的躥進情花池中,破開黏稠的鮮血,一刀送進了戚無邪的胸口!


    直到皮肉撕裂之聲傳來,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得手了?


    瓷娃娃有些驚訝的抬起眼睛,他肯見了戚無邪波瀾不禁的瞳孔——沒有一絲氣惱,也沒有一絲詫異,他似乎不疼也不氣,仿佛這刀子紮進的是第三個人的胸膛。


    不等她歸咎因由,胸口蔓延的刀錐刺痛開始腐灼她的胸骨,喉頭腥甜湧上,一點點從唇角流下,在她精緻白皙的臉蛋上,瞬間流下了鼻血和嘴角之血。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就算自己難受得快要死掉,她都不肯放開緊握匕首的手,她沒能刺中他的心髒,她還想著如何補上那一刀。


    戚無邪一手握上她執刀的手腕,一手攀上了她的臉,用修長的指尖勾起她唇角上的鮮血。


    觸目嫣紅,血珠子不似情花池血的黏稠腥氣,她的血,有股雪山水滋養的靈氣,想來十分芳香可口。


    他淺嘆一聲,涼薄開口:“本座實在不願為那個戚保,背負薑徹的血海深仇,可如果本座告訴了你真相,你滿一腔心血化為灰燼,豈不是很失望?”


    笑容無害,瓷娃娃手掌一用力,將匕首又推進一分,她聽著血肉肌理一點點撕裂的聲音,心下燃起了舒暢慡意!


    匕首鋒利,它破開了她酣暢淋漓的怨恨,可她的恨意越飽滿,心口的痛就會越重,不自抑嘔出一口心頭血,她眼下視物光影四重,連戚無邪的臉也變得模糊起來。


    可倔勁兒是薑家一脈相傳的東西,她薑禪意也絕不放手!


    “我不要真相,戚保毀了我和姐姐的一生,我們沒有童年,我們隻為了復仇而生,我隻要你死,我隻要你死!”


    “好……”


    戚無邪勾起詭異的笑意,他按著她纖細的手腕,牽引著力道,往左邊緩緩橫進一分,十字傷口被切開,血流頓時如柱般湧出……


    在本就殷紅純色的衣袍上,那血就像涓涓而下的水,低調,並不惹人注意。


    這下輪到薑禪意吃驚了,她完全搞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她自己頭昏眼花,胸口撕扯得幾欲昏厥,而他竟牽著著匕首,向心髒橫刀割去,他不要命了?


    “本座在想,這匕首到心口能有多少距離,夠不夠流幹你所有的血?嗬,本座不殺你,甚至不傷你,這血是你心甘情願的交付,你姐姐怪不了我,可是?”


    “你,你在說什麽?”


    “小娃娃,你懂孤寂的滋味麽?如果本座還有親人再世,隻要他要,一條命而已,拿去罷,薑禪意,你想失去唯一的親人,嚐嚐一世孤獨的滋味麽?”


    “我……我姐姐怎麽了?”


    “咚”得一聲,薑檀心衝進了離恨天,見到池中之景後,她不禁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嘴唇。


    一路狂奔而來的時候,她試想過很多畫麵,或許戚無邪關了她,甚至是殺了她,但她絕沒有想到這樣的情形!


    兩人齊齊浸在情花池中,一個受不住情花反噬,七竅流血,一個胸口紮著匕首,嘴唇蒼白,瘋了!全瘋了麽!?


    薑檀心腳步淩亂,她眼睛被自己逼得血紅,跌進情花池中,她泄憤似得連根扯掉擋路的情花,任由精根上倒刺劃破手心,薑檀心的血一出,情花更是圍聚了過來,艷毒妖邪地吸噬著,阻擋著,將她深深隔離在外。


    “姐姐……”


    瓷娃娃手下一鬆,她看著薑檀心跌跌撞撞的淌著血水朝她而來,可眼皮沉重,血水和著眼淚一點點流下,支撐著最後一點力量,等她的手抱上自己的腰肢,瓷娃娃才闔上眼睛,軟了身子。


    抱起禪意嬌小的身子,薑檀心吃力的將她送出了情花池,眼中噙著淚花,薑檀心終於再難抑製心頭的悲傷,為何命運無情,上天捉弄,這樣的折磨,還要讓薑家姐妹承受多少?


    她從小弄丟了妹妹,讓她在仇恨的環境中成長,她要殺戚無邪,她不怪她,反而心疼她。她早已決定用後半生的幸福補償她,讓她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不要再想著報仇,不要再滿心仇恨……


    不奢求金銀富貴,不祈盼壽數福祚,為何老天爺這般吝嗇,難道她的心願很過分了,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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