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便要開口,誰料戚無邪比他快了那麽幾分,見他懶懶啟唇:”給本……給我來十個細鐵環“小老頭聞聲,且以為他們三個不是一夥的,一來是有生意可做,二來……這、這人氣場詭異,身姿無雙,還這麽帶著個麵具,貌似得罪不起。


    欺軟怕硬的底子鑽進了他的脊背,柔了他的背,不自覺得躬身從懷裏掏出鐵環來,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戚無邪接過,也不忙著投,他低著頭,發梢垂在了手腕上,同鐵環交纏在了一起,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隻聽哢哢哢幾聲,鐵環被串成了一串。


    袖袍輕揚,環串逆風而去,穩穩噹噹,絲毫不差的落在了至後那排的十樣銀器上。恰好在圓心,蹲在那邊一個一個擺,都不及他丟得來得準一些。


    小老頭看呆了,周圍掌聲疊起,叫好聲一片!


    戚無邪並未沒有太大的欣喜,反而這樣被圍著鼓掌叫好,讓他有種剛”賣完藝“的錯覺,冷冷氣息凝固周身,他立在當下,緘默不言。


    換了一個人,就是換了一個冰火兩重天的境遇,薑檀心和小五絲毫不覺得丟人,他們樂得嘴角大咧,也不顧小老頭是哪一副欲死的表情,便迅速跑到了最後邊,一樣一樣把東西揣到了懷裏。


    直到去拿那銀簪子,薑檀心才停下了手,指尖在空氣了一滯,心下泛起一陣暖意。


    她的滕環還在下頭,他的鐵環已鋪天蓋地的罩下,嚴絲合fèng,她嘴角輕揚,目色溫柔,緩緩從兩隻套環下取出了銀簪子,緊緊握在了手心,她一手牽起小五,向戚無邪走去。


    走過戚無邪的跟前,薑檀心不著痕跡的,反手拉上了他藏在袖袍下的手——銀簪在手心隔閡,卻擋不住彼此掌紋的交纏相印。


    *


    猶記得當時下淮州之時,是東方憲說的,便尋名勝古蹟,嚐遍美食佳肴,賞花、賞花、賞花。


    至後的花怕是賞不了,可之前的承諾,在回京前的三日,戚無邪一一幫她實現了。


    不必再穿寬大漏風的男裝,也不用再套灰簇簇的太監宮服,由著她一身湖綠春色,靈動飄逸,不施粉黛,便有如花靨容,不點唇脂,便有水色朱唇,她一頭情絲由著一根銀簪綰起,似有韻味的漏下幾縷鬢邊髮絲。


    及心而問,她便是故意的,她貪戀耳邊微涼的溫度,喜歡有人一次一次將調皮的髮絲扣入而後的溫柔。


    這三日她是靈動翩飛的花魂,將一腔濃情蜜意盡數賦予淮州之畔,清朗笑聲,口腹挪揄,她樂此不疲,他耐心奉陪。兩個人興許尷尬,可她還有小五淘然可愛,悉心作陪。


    淮河花燈廊,嬉笑怒罵,衣袂翻飛,她左手端持著方才未吃完的豆沙湯圓,一手牽著小五肉肥肥的小手,走在了花燈長廊的當下。


    小五手持花燈,滿目新奇,扭著小脖子這裏瞅一瞅,那裏望一望,似乎永遠都不會看厭一般。


    戚無邪懶懶走在一邊,花燈的燭光在他的麵具上搖曳,留下了淮州的繁榮夜景。


    他在人世走上一遭,喧囂在耳,粗糧在腹,曾經連他的麵兒也不配見到的市井布衣,此刻正和他擠在同一個花燈長廊中,他和他們擦肩而過,幽穀冷香被蠟燭燈火的香火俗氣無情蓋過……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腳步不綴,目光不移,因為有一個人笑意淺揚,身影靈動,她始終占據了他的眼,讓他心甘情願的護在她的身後,浮沉這一遭人間繁華。


    ……


    小五似是發現了什麽,他小腿一邁,高高站上了長廊護台,指著下頭淮河上的點點荷花燈道:”師姐師姐,快看,好漂亮,像是天上的星星掉進了河裏“一道銀河繁星點點,一條淮水火光盈盈,樓台倒影浸春星,人映水影虔誠心。


    薑檀心被這樣的美景吸引,她的心裏是大婚那一日的滿池情花燈,那日是他一個人的聘禮,今日,才是匯聚千萬心意的流水花燈。


    比起獨占一份,她更想從心裏取出那深埋的願望,同一般的女子傾訴花燈之中,浪波起伏,我心悠悠。


    她扭過頭看向戚無邪,望進他漆黑,映著點點火光的眸子,尋問他的意見。後見他唇角一揚,不可置否的鼻下淺嘆,似乎無奈一把。


    星眸璀璨,笑意婉然,她最喜他這一副無奈的樣子——明明高興明明喜歡,卻依舊端持著這一副寡情涼薄的樣,可即便是這般,偶爾窺見他麵具下隱忍的笑意,和他霍然的眸色,又是讓她醉心不已的柔水寵溺。


    跑去向小販買了二盞花燈,丟了幾個銅板,薑檀心被小五拽的飛快,他們拋下了漫步悠悠的戚無邪,逕自躥下了岸上的花燈長廊,從岸堤上的階梯而下,到了河水邊。


    放燈的姑娘們滿心虔誠,她們雙手十指緊扣,擱在了小巧的下巴邊,闔著眼眸嘴唇喃喃。火光照在她們蔥段年華上,漾出一絲絲的波瀾水色,迷離迷幻。


    放完花燈的姑娘並不會站在原地目送,她們會提著裙裾,張揚著期冀的目光,一路追著順流而下的花燈跑去。


    若半途花燈滅了,或撞上了石案,就意味著心願不得實現,所以她們便追著跑,似乎這樣才能給小小的紙燈灌注心頭力量,讓它飄得更遠更遠一些。


    空了台階位,薑檀心和小五立即走上前。


    薑檀心小心翼翼的將河燈插起竹骨,打開方才一併買來的硯台,蘸墨執筆,在河燈上寫上了一列蠅頭小字。


    小五還未開蒙,隻認得自己的名字,哪裏會寫,他抓耳撓腮,最後靈機一動,小手攥著筆,在紙上畫上大大的一個碗。


    此時戚無邪方才徐步而來,他在薑檀心身邊站定,掃了一眼她上頭的字,方有這個意頭便被她察覺,她扭過身道了句:”不準看“而後抬袖擋了去。


    捧起各自花燈,她同小五蹲在河邊,小心的送上了河水之上,指尖水中輕擺,盪起層層水波,送至悠悠蕩蕩的花燈,一點一點遠去。


    一襲水色薄衫,裙裾飄袂,薑檀心踮著腳尖,望著花燈飄向水天界,目色迷離。


    堤岸投下陰影,叫他們三人隱在了寂靜的角落,似乎那些繁華、那些喧囂已從悠悠淌過的淮水中流逝,美景已逝,人卻仍然留在了原地。”一盞水燈,風吹可滅,水淋便沉,把自己的心意寄託給它,你倒也放心“戚無邪眸色深深,嗤笑一聲道。


    薑檀心聞言坦然聳肩,扭頭看向他,笑意輕淺:”如何不信,女子便是這樣,在我們的世界,樹有仙,花有精,天山的神靈西天的佛祖,他們心懷天下蒼生的慈悲,如何有閑心來管我們的小小心結?若不訴諸這些小小仙靈,女子的心便也不會是七竅玲瓏心了“戚無邪看著她,抬手將她鬢邊碎發扣入耳後,輕悠悠的啟了挪揄之語:”小小女子?如今那倒是這麽覺得了,薑公公……“嘁了一聲,薑檀心貪玩之意起,她狡黠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戚無邪的胸口道:”我還好奇呢,督公自詡九重閻王,可閻王心中的期冀,你又和誰求去?阿彌陀佛,仙魔不兩立呀“雙手合十,她裝模作樣的念了聲佛偈。


    抖了抖寬袖,紅袍在陰影之中並不張揚,是蟄伏了的驚艷,被淮河之水柔化了邊緣,他目色深潭,吸納了這繁華之景,薄唇輕啟:”本座要的,天也給不起,本意逆天而為,誰敢應求?“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稍有深意便是誅殺之罪,薑檀心有些吃驚,但並不意外,除了一如既往的猖狂倨傲,睥睨不屑,她能從他孤身一人的背脊裏,看見骨子的一份寂寥和愁緒。”是也是也,你所行之事皆是逆正道而為之,怨聲載道,哭嚎連天,這是督公的道骨,是督公的做派,我等小小凡人女子,怕是窺看不破的“”嗬,倒也不是所有“”恩?“”娶了你“”……“


    薑檀心緘默許久,總想尋一些話來說,末了才憋出一句,她支吾一句:”對食而已,為何不是我娶了你?“戚無邪曖昧一笑,他從身後攬住了她,便這麽懷抱鬆垮垮地圈著,像這淮水悠然疊起的波痕,蕩漾了印著倒影的一雙人。”小五……“戚無邪不顧懷裏女人的別扭,直直喚了他一聲。


    小五玩水玩的正起勁兒,突然聽見有人喊,想都沒想的扭過了什麽,見東廠壞人笑得壞壞的,師姐又是一副鴕鳥狀,羞羞的抬起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小五,什麽都沒看見“戚無邪嗤笑一聲,攤開手心,隻見一枚包著五彩糖衣的糖靜靜躺著,小五瞪大了眼睛,這個糖他知道,是大海那一邊國家的糖,可甜可好吃了!”拿著……“


    小五愣愣接過糖,仰著小腦袋看著戚無邪。”向後轉,全部吃完才可以轉回來“


    小五得令,立即剝開糖衣,囫圇塞進口子,吧唧吧唧著嘴迅速扭過了身蹲在了河邊。


    戚無邪緊了緊圈著薑檀心的手,涼薄的氣息噴著她的耳邊,不過喃喃開口幾句話,這氣息變得灼熱燙人,直至燒紅了某個人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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