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師姐!你好點沒有!”


    小五眨巴眼睛,蹭從她懷裏跳了出來。


    “小五,師姐有事要你去辦妥,你拿好這個,先去崇雲昌票號取二百兩銀子,再去藥鋪幫師姐抓幾副藥來,你在這院子找找,看有沒有紙筆,我寫給你”


    小五迷惘著點點頭,小手一撐,從地上爬了起來,邁著小蘿蔔腿兒在宅院裏堆積如山的雜物裏左翻一下,右看一下,甚至趴著鑽進了櫃子洞裏。


    終於在歪倒的多寶閣架子的抽屜裏,找出了紙墨筆硯,欣喜之下,他用袍子兜著跑了回來。


    坐在地上,攤開紙筆,他往硯台裏吐了口口水,賣力的研磨起來。


    薑檀心執筆,思量甚久,她明白客棧掌櫃一定會將她風寒病重之事告知徐晉介,那麽醫館藥店必然全是他的眼線,小五孤身一人拿著治風寒的藥方前去抓藥,難保不會讓人當場逮住,以此脅迫。


    所以,她必須將風寒藥方上的那幾味藥材,用別的藥方開具,幾副拚成一副,從而來騙過藥店徐晉介的眼線。


    冥思苦想,秀眉顰蹙,搜腸刮肚一番,她總算湊齊了三副藥方,既囊括了她所想要的藥材、又有師出有名,不惹人懷疑。


    將藥方折了起來塞進小五的小衣兜裏,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薑檀心笑意溫婉:“好了,交給你了,師姐在這裏等你,自己小心!”


    小五像是戎裝被甲的小戰士,挺著胸膛嘴唇緊抿,他捂著胸口的藥方和票據,渾身血液流的飛快,眸色霍霍,他拍著胸脯保證道:“恩!現在輪到我來守護師姐了,小五年紀小可心最大,我一定會照顧好師姐的!”


    言罷,一溜風的從後門躥出,奔著崇雲昌一路小跑而去。


    *


    崇雲昌票號,淮州分號


    地處繁榮之地,門庭氣派,格局雅致,高高的票鋪櫃檯豎欄隔擋,站在櫃檯後麵的“點票夥計”正劈裏啪啦的撥弄著算盤,忽見個小豆丁一陣風的跑進,他眼皮子稍一抬復又垂了下,手指不停,匆匆拋下一句冷冷的打發之言,他道:“走走,這裏不是小孩玩耍的地方”


    小五嘴一撅,從牆邊拖來一把太師椅,爬於上頭充作墊腳石,如此往高處驛站,同點票的夥計幾乎平視,他氣勢洶洶地叉腰道:“我是客人,我是來兌銀子的!”


    看了看小豆丁緊繃著的小臉,夥計無奈一笑,停下了手裏的算盤珠子,翻開麵前的青藍帳簿,他懶懶道:“要兌多少啊?”


    “兩百兩!”


    小五肉球的小手掌一伸,彈出兩根小手指來。


    夥計哈哈笑開,以為是哪家的孩子學著大人的樣子,閑著沒事跑來他這兒玩耍嬉鬧,倒也不兇巴巴的嗬斥他,隻是無甚上心的闔上帳目,笑道:“小娃娃快回去吧,這裏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由著你們玩鬧的,來,這顆糖給你,拿著吃吧,快走快走”


    他從櫃檯一邊掏出一件糖,他塞到了小豆丁的手裏。


    小五倒是來者不拒,攤開小手接過了糖,剝去糖衣,遂即塞進嘴裏。他嘴裏含著糖,肉掌往櫃檯上一拍,不依不饒道:“說兩百兩就是兩百兩,給你看樣東西!讓你小瞧我”


    從口袋裏翻出最裏頭的那張四四方方的疊紙,生宣紙上有一股冷香還有師姐身上好聞的味道,這兩種香氣十分融洽的混在一起,恰如天成,小五捨不得的在手裏多攥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展了開,像貼告示一般舉起,大聲道:“睜大你的眼睛,看仔細了!”


    夥計瞧了一眼空白的白紙,搖了搖無奈的腦袋,可不過片刻,待他眼風掃到白紙底下的那枚印章之時,脖子恰如灌鉛一般,一動也不敢動了!


    情花主人!


    小五將他臉上的表情轉變統統收入眼中,他得意的搖頭晃腦,拿著手指一戳:“看見沒有,任由所取,快把錢交出來!”


    夥計後脊冰涼,神色呆滯,他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眨,如鯁在喉,實在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樣的反差太過強烈,若是一個凶神惡煞或是滿麵無情的暗衛拿著這張紙沖了進來,他或許抖兩下便過去了,可這是一個連櫃檯都夠不上的咯嘣小豆子,他手裏攥著東廠戚無邪的票據,實在……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夥計,嚇傻啦?”


    “我、我……貴客稍等,我去後頭稟報掌櫃,兩百兩立即送到,稍等,稍等片刻!”夥計站不穩,慌慌張張的跌下後頭櫃檯,收拾著踉蹌的步子,連摔帶跌的撞進了後堂。


    不消得片刻,掌櫃得便滿臉堆笑,搓著手迎了出來,夥計端著茶跟在他的後頭,低著腦袋極為恭順。


    “這位……小兄弟,哈哈哈,替我問督公大人安好,淮州分號有幸能接到他的票據,實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哦哦哦!對了,銀子,銀子!這是兩百兩銀子,小兄弟收好,來,票據已經驗過,沒錯沒錯,確實是東廠的硃砂泥印,原物奉還,您也收好!”


    一櫃之掌對一個小娃娃低頭哈腰,恭順溫良,簡直奉若貴賓,恨不得抱他大腿,涕泗橫流,足可見戚無邪這三個字的分量何其之重。


    小五滿意的點點頭,收起了銀子,他把票據重新塞進了懷裏,卻不小心掉下了一張藥方。


    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他並不知覺,抖了抖小袍子,學著二師哥走路的樣子,一搖一擺的闊步走出票號大門,一道拐角,他吐了吐舌頭,又是風一陣的向藥鋪子衝去。


    夥計眼尖,見地上留下了一張紙,料想是小豆丁掉下的,他忙撿了起來,衝出店門想要追,可環顧一圈,左左右右早無人影,他不禁納罕:怎麽走的這麽快?


    撓了撓頭,他展開了紙匆匆一掃,原來是一張藥方,無聲念道:“黨參、,白朮、茯苓、,甘糙……”


    掌櫃得從堂裏湊頭看來,一掌拍在他的腦後,冷冷說:“讀什麽呢?”


    夥計撓了撓頭,越想越奇怪,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方子上的字,疑惑道:“掌櫃,你說一個小娃娃為什麽要拿這一副保胎的藥方呢?還用得是督公的票據,督公怎麽需要這種藥方?此事蹊蹺啊!”


    掌櫃得冷水澆頭,他一個激靈,一把奪過了夥計手裏的惡藥方,皺著眉頭看了幾行,追問道:“真是保胎的?”


    “沒錯,我家媳婦前幾月剛有身孕,這兩天我替她抓藥跑得勤,她那藥方我倒背如流,跟這張上頭十種藥材八種是一樣的”


    一拍腦門,掌櫃得急得直轉圈圈,嘴唇翕動:“完了完了,這事有問題,你快研磨,我要休書一封寄往京城總號,叫他們拿著這藥方去東廠核對,問問是否是督公的票據遭竊!快去!”


    夥計方回了神,他忙不迭的應下,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研磨的研磨,寫信的寫信,而這一張保胎的藥方,就是在這樣荒唐無稽的方法下,快馬加鞭,一紙飄到了京城……


    *


    再說小五這邊,他高高興興揣著銀子到了藥鋪,可奇怪的是,身上隻剩下了兩張藥方,另一張就那麽不見了!


    他急著心裏難受,抓耳撓腮的原地轉圈圈。


    藥鋪的老闆見他豆芽菜的一根,身揣大把銀子,早已起了疑,他揮手示意手下去衙門那問問,是不是知府大人通天搜捕的那兩個人。


    為了拖住他,藥鋪老闆不免出聲寬慰一二:“小娃娃,你幫你娘抓藥呢?那你記不記得藥方上寫了什麽?怎麽你娘生了什麽病啊,要吃三副藥?這兩張藥方已經完全不同的病症了,你那丟了的,又是治什麽的?”


    小五急得哽咽,根本聽不出個好歹來,他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藥方是大夫開得,我隻負責幫娘親抓藥!老闆先把那兩幅的藥材抓給我罷,我回去再問大夫要一張!”


    老闆嘖了一聲,心想:好伶俐的娃娃,不由提了幾分心思與他斡旋拖延,他哎了一聲道:“多孝順的孩子,我家兒子要是有你一半貼心就好咯,成天裏挑釁鬧事,為了花舫的騷娘們大打出手,小時候也不愛念書,氣跑了多少個師傅了……”


    老頭子絮絮叨叨半天沒完,小五腳一蹬,尖聲喊了一聲:“你賣不賣與我!”


    老闆捋了捋鬍子,拿起了櫃檯上的藥秤子杆,走到了藥櫃前,他抽開一個抽屜,咦了一聲:“怎麽當歸沒了?阿寶啊,你去後麵倉庫拿些來,這裏等著藥”


    阿寶睜著迷茫的眼睛,看了看明明還是滿抽屜的藥材,一點都沒有看明白老闆的眼神,十分善良誠實的說了句:“老闆,你眼花啦,這抽屜裏還有好多哩!”


    老頭子恨不得把手裏的東西砸過去,砸死這個混吃混喝,不懂看眼色行事的蠢貨!


    小五聽見這話,抬起水靈靈的眼睛,警惕之心頓生,他什麽藥都不要了,倒退了兩步,抿了抿唇,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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