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夷則的頭低得更低了……


    原來,夷則一緊張,他會左右不分。


    當初說好了,玩麻將進錢太慢,推牌九靠譜一點,左眼右眼,左耳右耳,各個代表著對家手裏的牌數,小五個頭矮,瞧不見人手裏的牌,末了最後還是得靠夷則。


    可天殺的東廠暗衛,平日裏殺慣了人,本應該赤心麻木,誰料從未玩過牌九的他,一時過於緊張,導致左右不分,生生害的東方憲手腳大亂,幾個來回就輸光了銀子!


    薑檀心哭笑不得,撫著額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夷則以為她已氣得奔潰,抬手按上了她的肩頭,突是想起了什麽,急忙從靴掖裏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銀票,塞進了薑檀心的手裏。


    這是他攢了多年的積蓄,準備孝敬宅居母親的養老費,雖說東廠貪瀆,可暗衛隻憑著一些俸祿和打賞,比起三年刀口舔血,行於暗處的影子生活,這點收入確實微薄。


    薑檀心暗自嘆了一口,上前一步,重新將銀票塞進了他衣襟裏,拍了拍笑道:“收好吧,我可不惦記你這點家私,我還有主意,交給你去辦,你可不能再搞砸了”


    眸色一亮,夷則堅決的點了點頭:


    “你說,我一定辦好”


    薑檀心與其相識一笑,娓娓道來:“聽好,拿出你最快的速度,去巡防營請兵過來抓賭,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半個時辰內一定要來人,到時候師兄會和你配合,你到門口,他會來後門知會靳三恭逃跑”


    言罷,她扭身一眼,笑意狡黠:“二師兄,你可要學得像一點哦”


    勾起唇角,東方憲斜斜一眼:“自然,演什麽像什麽”


    小五舉了手,甕聲甕氣道:“那小五要幹什麽?”


    薑檀心摸了摸他的頭,笑意溫婉:“你呀,你隻要混在人堆中,亮出你的尖嗓子,大聲的叫就成了。”


    *


    一次挫折之後,順途總會到來。


    在薑檀心甩出身上最後的銀票的時候,門外一陣“趵趵”腳步聲漸漸響起,緊接著就是熙熙攘攘的叫喊聲。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薑檀心明知故問。


    “抓賭啦!大家快跑啊!”霎時,窗外東方憲又如鬼魅一般飄過,拋下一句不輕不重的幹澀之語,便跑了個沒影。


    薑檀心額上一滴冷汗,緊接著也緊張起來,她蹭得從位上彈起,驚慌道:“此處還抓賭麽?若是進了牢獄,我這功名可就毀啦!”


    胖子一推牌,不屑的冷哼一聲,他淡定的站起身來道:“抓賭?我倒要看看誰那麽大的膽子!”


    幾個人信步出了雅間,恰好碰上一名武官踹門進了大堂,大氣武聲,橫眉怒目:“巡捕營抓賭,來人,都給我綁了!”


    官兵一陣風沖了進來,寒光鋼刀,刀刀出鞘,架住了為首頭子的脖頸之上。


    胖子氣得發抖,甭管是淮州知府還是江蘇巡撫,這銀子鹽商會盡數孝敬,怎麽如今賭博也要來抓,巡捕營是哪裏冒出來的?越想越氣,他大吼一聲:“哪個兔崽子敢來抓?吃了豹子膽啦?”


    武官鼻下冷哼:“巡捕營的,怎麽了麽?不認得衣服上的大字麽?”


    “哈哈,小小巡捕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膩味了吧你們!”


    武官大眼一瞪,反手就是一耳光,啐了一口:“老子最討厭別人說老子‘小’!帶走!”


    胖子被打得腮肉一顫,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珠子,哆哆嗦嗦的抬起了手指:“你敢打我?”


    不等武官反應,他身後的衝上個官兒來,那官兒身材矮小,可手勁兒不弱,他猛地跳了起來,對著那死胖子又是一巴掌:“打你怎麽了,本官還要打你一個雙響炮呢!”


    魏一氣勢洶洶的叉腰挺胸,站在了胖子跟前,他手指一戳,得意洋洋道:“哈,果然聚眾賭博,還記得當日在碼頭,我尋不著你販賣私鹽,現在,嘿嘿,這賭博可沒有官家憑證了吧?”


    薑檀心在人堆裏一抬眸,眼風掃到處瞅見了夷則,她抿著笑唇,暗暗朝他豎起了大拇哥,笑意滿眸——找魏一抓賭,這法子絕了!


    胖子捂著臉,經他一提醒幡然醒悟,結結巴巴道:“你、你、是、當日的……”


    “哈,想起來啦?晚了!帶走,全部帶走,一個不許漏!”


    魏一覺著自己喊聲不夠威武,特意踩著一把凳子站在了高處,這等揚眉吐氣,這等頤指氣使,他魏一到了淮州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官兵一麻繩捆上兩個,全給帶回了巡捕營。


    薑檀心經過夷則身邊時,給他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跟著一塊被押到了巡捕營。


    *


    巡捕營在城門邊上,屁大點的地方,確實很小,這下押來十來個賭徒,也沒地方讓他們呆著,隻能送進了後院的馬廄。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有人拿銀子將靳三恭他們仨贖了出去,本還想拉一把薑檀心,不料被她婉拒了,她道:“三個兄弟現走吧,我的跟班已經拿著銀子趕來了,就在路上。”


    掃了興,觸了黴頭,三個人皆不願再多留一刻,既然薑辛有自救的法子,無礙他們什麽事了,捧過手,各自回家。


    清風朗月,漏光糙棚,薑檀心鬆懈一口氣,往糙料堆上一坐,從懷裏掏出方才從賭坊順手牽羊的一隻骰子罐,她丟進三粒骰子於內,嘴角高揚,抖落起手腕來,得心應手,應接不暇的花樣恰如天成。


    這聲音猶如天籟,瞬間把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眾人吸引了過來——他們見一華袍公子高坐糙垛上,沐浴初華月光,絲毫不顯狼狽,他眸色晶然,狡黠之光流溢,嘴角一抹自信的笑意弧度,仿佛天生就是這賭局的主宰者。


    骰子銅內爆著劈劈啪啪的聲音,薑檀心揚手一拋,滑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一絲不差的扣在了她的掌心,她一改方才衰神附身的倒黴樣,此刻的她未贏已然氣勢淩人,她笑道:“長夜寂寞,可有未盡興之人?”


    眾人麵麵相覷,不過片刻便掏金挖銀,擄起袖口,加入了這漫漫長夜的娛樂活動。


    “我來……”


    “我下注!”


    “我押三百兩,開豹子!”


    “……”


    馬廄瞬間鬧騰了開,末了最後,連巡捕營的兵丁也熬不住內心的寂寞,捂著兜裏不多的兵餉,衝進了賭局。


    薑檀心暗笑:女賭神在馬廄,照樣大殺四方,片甲不留,隻一個晚上,撈回了本不說,還額外進帳三千兩!


    *


    往後接連幾日,薑檀心都和靳三恭他們廝混在一起,大把大把往外頭撒錢,裏外裏花了將近一萬兩雪花白銀!


    不過她終於還是等到了攤牌的時候,那一日中午賭桌上,靳三恭親口邀了薑檀心晚上赴會,說是去淮河上遊覽花船,那個地名曾經出現過一次,不過那時候被靳三恭岔了開——就是小月口裏的“解語舫”


    逛窯子,不比賭坊,這個是薑檀心並不拿手的,為此她特地請教了東方憲和夷則。


    可真到兩人聽到後,雙雙愣在了原地。


    一個臉色很臭,幹巴巴道:“小師妹,這就是你得不對了,師兄雖然英俊倜儻,風流不羈,可也從不問花柳之巷,你這番咄咄逼人,實在太過分了”


    另一個臉色僵硬,尷尬道:“主上從不去這種地方,我也沒有去過,不懂”


    這個時候,是裝純的時候麽?薑檀心扶額嘆了一聲:“算了算了,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去什麽花舫?穿幫怎麽辦?”夷則第一個搖頭。


    “不然?不然你替我去……誒,我說,當日生死局的時候,你假扮過戚無邪是也不是?你會製人皮麵具?”


    薑檀心猛一拍腦後,突然想起這茬來。


    “人皮麵具工序極多,主上的那張也是平日裏圖方便所用,隻能粗看,不能細瞧,現在並沒有所需的材料,且時間也不夠”夷則一本正經道。


    擺了擺手,她無奈一下笑:“罷了,說說而已,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們在外頭接應,真到了某個時候,我使不上勁兒了,你們再上!”


    此話一出,兩人顯然聽懂了,於是臉色更黑了……


    *


    夜晚暖風拂麵,淮河麵波光粼粼,倒映著岸上的燈火通明。


    花舫是淮州的特色,比起一棟樓裏全是窯姐,這樣一位姑娘一艘船的雅致風情,且是那些青樓勾欄的胭脂俗粉比不上的意境。


    解語舫的船皆有彩綢為飾,船弦船身上繪有海棠花簇——海棠素有解語花之名。艙窗外明燈高掛,若在它的旁邊還有一盞粉紅的花燈,即是說明這船的姑娘此時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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