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位子並不好,沒有河邊景色,還挨著樓梯口,人來人往,嘈雜非常,可有一點好,它直對著二樓的隔間,說話大聲一點,上頭能聽得見,也瞧得見。


    薑檀心撩袍坐下,拿著扇骨敲了敲桌案,輕聲對夷則道:“坐下,你杵著我怪怪的?”


    “不是扮作跟班麽?主子吃飯,哪有跟班上桌吃得?”


    夷則一本正緊,站得還挺直。


    她暗嘆一聲:“你這身段相貌,哪裏像跟班了,即便是戚無邪的跟班,也沒有混到吃不上飯吧?坐下坐下,一會兒演戲,我還得你配合呢。”


    這話一出,夷則眉眼含笑,別扭的點了點頭,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酒菜上桌了,都是淮州少見得名菜:鬆桂黃魚、紅燒鮑脯,芙蓉幹貝、蓑衣丸子等等,外待一壇十五年的沉釀茅台酒。


    神色自若,將別桌投來的打量眼神盡收餘光之處,薑檀心頭一偏,輕聲道:“出門帶夠銀子了麽?”


    夷則無奈一垂首,點了點,心中不免腹誹:現在才問,在幹嘛去了?


    聽聞腰包充足,薑檀心豪氣的一拍桌:“好,今兒晚上不醉不歸!”


    原先是小盞小盞的喝,再後來是大海碗蒙頭灌,夷則陪著她,就跟喝白開水一樣從容自若,大概三分醉意,酒意上頭,薑檀心揚手摔碗,耍起了十足的酒瘋。


    她蹭得從座位上站起,誇張得站到了桌子上,成功得吸引了全樓之人的主意,自然也包括二樓的鹽商聚會。


    夷則被她這一番動作唬了一跳,事先沒打過招呼就出招,有點應接不暇,他匆匆忙忙站起,帶翻了座下椅子,他伸手去扯薑檀心的袖子,試圖將她拉起來。


    “別拉我!我沒醉!不過是一罈子十五年的茅台,那又怎樣,五十年都我家當白水喝,怎麽可能醉?”


    袖袍一揚,甩掉了夷則的手,她闔著眼眸,霞染兩頰,拿住了十成的精湛演技大聲念道:“金銀懷中寂,叩閽應無門,孔方眼裏覷天下,試問孰人不識君?”


    瞎編亂遭的一通詩,果然喝了酒,文思如泉湧,擺明了是一副有錢還討不到條正路的鬱悶心情。


    最後總結髮言,她振臂一呼,高聲道:“我,薑辛!勢要埠陽缺!”


    言罷,打了一個酒嗝,往後倒去,不知是真是假。


    夷則眼疾手快,飛身至她身後,伸手一攬牢牢把她接在懷裏,見她桃花蘸水的酒意臉龐,細密捲曲的睫毛含水,夷則覺得觸手有些生燙,堪堪別過眼,將她從桌上拉了回來,由著她坐上椅子,趴在桌上。


    “小二,來杯醒酒茶”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錦袍的年輕公子,他背手在後,一襲長袍並無金銀粉飾,十分幹淨,他長相清秀,眉宇間流動著一股精明之氣,算計多疑從筆挺的鼻樑而下,淺淺落在他的薄唇之上,這樣的唇比起戚無邪的薄情,他更多了幾分寡義。


    夷則聞聲抬頭,不知薑檀心是真醉還是裝醉,貿然應答怕是毀了一樁好戲,他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推了她一把,生硬得喊一聲:“公子?”


    那人出言製止:“這位小兄弟且別叫他,金陵的醇酒後勁十足,是叫不醒的,勉強醒酒反而傷身,索性這裏有特製的解酒湯劑,喝一碗便沒事了,明日也不會宿醉頭疼”


    “來啦!靳公子,解酒茶”


    “我來……”


    夷則接過杯盞,坐到薑檀心身邊,長臂搭上她的肩,巧勁兒讓人靠在自己的肩膀,小心端起茶碗,湊到了她的嘴邊——


    薑檀心眼眸半抬,趁著那人不注意,飛快得朝夷則眨了眨眼睛,後者起先一愣怔,遂即後胸膛一記悶笑,彼此算是通過氣了。


    一盞醒酒茶後,某人幽幽轉醒,晃著不甚清楚的腦袋,三分酒意已經是十分清醒,她睜著茫然的:“你是……”


    那人捧了捧手,溫柔的笑了笑:“失禮失禮,再下靳三恭,淮州商會會長,世代鹽商,聽聞方才自稱名諱‘薑辛’可是淮州新晉候補道薑大人?”


    這一聲大人著實是客氣之言,薑檀心見著自己釣上了一條大魚,心下喜悅之餘,不忘謹慎措辭,不漏一絲馬腳:“不敢當,沒有上衙門交接官憑,不是拿著大印的實授官,實在不敢當這一聲‘大人’靳兄,多謝醒酒湯,我該走了”


    裝模作樣的摸了摸頭,她手一攤,夷則意領神會的從懷裏摸出一大摞銀票,抽了一張拿小酒杯壓在桌角上。


    “誒,薑兄既然稱在下一聲靳兄,相逢初見何談要走?”


    “實不相瞞,今日飲酒過多,實在頭疼,前幾日堂上棍在身,一沾酒就疼,聊不得什麽”


    靳三恭心裏有數,五日前棒打買缺者的戲整個淮州城傳得沸沸揚揚,方才他在二樓吃酒,聽樓下這醉鬼自稱薑辛,便留下了神,後聽他那首直抒胸臆的短腳詩,便下定決心要去會一會他了。


    “棍傷養養便好,可薑兄心裏頭的事兒如何籌辦?”


    薑檀心眉宇一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拍了拍她的肩膀,靳三恭笑意溫婉,意欲深長:“買缺沒有人像你這麽橫衝直撞的,除了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到頭來還是一個銅板子也花不出去”


    薑檀心一聽有門,立即兩眼精光,霍然上前一步,捧手道:“失敬失敬,不知是局內真人,敢問靳兄可有門道?”


    頷了頷,卻避而不答:“哈哈,先同我上去見一見鹽商會的各位商僚,聽聞你是江寧鹽商出身,都是靠鹽吃飯的,想來也熟絡”


    尷尬一笑,順勢笑道:“不敢,江寧小生意,怎比的上淮州鹽商富貴闊綽,那才叫真的是白鹽裏淘金砂,一手的肥油”


    靳三恭恰似正經道:“那便更要上去見一見了,說不準……將來我們還有仰仗薑兄之時”


    “不敢不敢”


    薑檀心捧了個手,朝夷則一擠眼,蹬蹬蹬躥上了二樓雅間。


    到了二樓,免不了又是一番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薑檀心自問酒量不錯,也架不住這般哄灌。


    酒過三巡,酒酣耳熱,鹽商們開始尋根問底,問門第、問家世,連一年收入幾何也想知道。


    薑檀心三句答一句,該糊弄的糊弄,該讓他們知道的她也絕不吝嗇。


    末了,散了席,隻剩下靳三恭留了下,他扶著半醉的薑檀心出了雅間。


    不依不饒,她依舊不死心的問道:“我說靳兄,說了半天你可有買缺的辦法?多少錢我都出,方才你也聽見了,我豁出一身皮為了這個缺,還不是為了咱們吃鹽飯的生意人嘛”


    拍了拍她的肩,靳三恭安撫道:


    “薑兄莫急,明日我再來尋你,先將這淮州城的景色看遍,佳人在懷,美味在腹,咱們再說這買缺不遲,隻要薑兄真有這個心,這世上沒有什麽是銀子砸不出來的道理”


    “好,我聽你一言,這事你一定要記在心裏”


    她口裏這般說,心裏打起了自己的算盤,這靳三恭顯然是局中之人,他已經放了餌料勾引自己上鉤,想來是想確認些什麽,且看著他有如何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既然叫她付金銀鴻門宴,那她便用十足的金銀晃花他的眼,叫他不辨真假,俯首陳臣。


    ……


    送走了薑檀心,靳三恭一個人立於雅間的窗口,眺望這寂寂繁華的淮河景色,夜風攜著涼意而來,染濕了他鬢角一縷散落青絲。


    不一會兒,他身後走來一個黑影,虎背熊腰,大腹便便,嘿嘿一笑道:“有意思,這嘎嘣豆子愣頭青,看來還真是個想買缺的……”


    “嗬,不急,我再看看,近來京城風聲很緊,我怕是朝廷的眼線”


    靳三恭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氣質如華,眸色深深。


    “不能吧,瞅著那小子也不像啊,那你打算怎麽辦?試探他?”


    “你知道,一個人的本性會在什麽地方顯露麽?一個是飯桌,還有一個……就是賭桌”


    “哈哈,這個法子好,那小子自稱家財萬貫,那怎麽就試試水深,一個晚上就讓他輸得褲衩底兒掉,他若家底真是厚實,看他能撐幾日”


    靳三恭勾唇一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題外話------


    好忐忑,怕親們不喜歡看木有男豬腳的戲……所以,盡量一次多放一點,嗚嗚嗚嗚湯圓發現…湯圓有點漸漸的喜歡夷則了腫麽辦…下一章女賭神要再次出場了,昂哈哈,敬請期待吧~還有小夷則逛窯子,被逼要開葷的戲,我真是太愛他了哎喲喂。


    065 賭場散金,花舫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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