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停不下來,試過在下坡路上奔跑麽?


    停下來就意味著腦門砸地,得圓滾滾的滾下山去,薑檀心寧願跑死,也不願滾死。


    可停不停並不是自己的意願,有時候需要考慮一番可觀的原因,比如,跑錯了路!


    看著越來越不對勁兒的周遭環境,她心中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扭脖子環顧四周,腳下的山路越來越狹小,甚至到了裸土泥濘,雜糙叢生的地步,兩邊的樹也參差不齊,歪斜四傾,一點也不像被人常走的上山主道。


    該不是,又迷路了吧?


    心生疑竇,腿也邁不利索了,可她一慢下步子,就被戚無邪扯了一個踉蹌,腳一崴,咿呀叫了兩聲,飛身撲去……


    戚無邪身手很好,好到有時候危險靠近的時候,不等他思慮,身體已自行做了閃避。他腰身一扭,閃到了一邊,仍由薑檀心撲到了地上。


    可手還牽在一起,一個滾下去了,一個還會遠麽?


    饒是淡定從容的戚督公這次也再也扛不住了,他低聲暗罵了聲,也跟著一頭栽到了地上,好歹好滾了差不多有十幾丈才停了下來。


    兩人仰麵朝天,狼狽非常,泥巴上臉,雜糙蓋頭。


    胸膛起伏,喘著彼此的氣息,他和她肩膀挨著肩膀,躺在鬆軟的泥土上,樹根邊兒的雜糙伸出妖嬈的糙葉,借著威風一動一擺的撓著臉頰,又輕又癢,任你怎麽揮趕,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喘平了氣,薑檀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將右手枕到了腦後,優哉遊哉得觀起了滿天繁星。


    她由著自己的心,忽略了她自己的左手。


    佯裝得也好,真忘了也罷,總之比起永恆耀目的星星,她貪戀這樣的雙手相扣的時間,其實很短暫……短暫得不需要去思考原因,也正因為短暫,所以,沒人會為了它承擔什麽後果。


    此刻,隻要握著就好。


    “這兒真不幹淨……”


    戚無邪黑衣黑髮,眸色還如一灘深淵,他隱蔽在漆黑之中,袒露得卻不是平日的自己。


    嘴裏嫌棄,心卻坦然接受,他透過樹葉fèng隙中仰望迷離的月色,月影清輝,沉下的清冷讓浮躁的心變得平靜。


    “我覺著挺幹淨的,泥土味,青糙香,蟲鳴鳥叫,林風陣陣,你看,還有這麽大隻,跟餅似得月亮”


    “……”


    戚無邪緘默不言,隻由清新得空氣鑽入鼻中,洗滌充盈血腥之氣的肺腑。


    薑檀心螓首微偏,挪過了視線,看了看他隱在黑暗之中側臉,線條弧度,與周遭安寧平和的環境相得益彰。


    她從懷裏摸出那隻錦袋,手指一夾,小心的從裏頭撈出一隻泥娃娃來。


    手裏的“戚無邪”還是騷包得一襲紅衣,媚眼如絲,邪魅妖冶,身邊的人卻已經缺剝離了這一層浮誇,這樣的反差也許隻有這麽一夜,但彌足珍貴,猶記在心。


    “給你,那日是我不對,明知道您大督公說話的風格,縱是關心我,怕是嘴裏也說不出什麽好聽得來,跟你置氣是我心胸狹窄,您大仁大義,不計前嫌還跑來這裏救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粘了這個,你就收下吧”


    戚無邪眼風一掃,嗤笑一聲,不緊不慢道:“說什麽大恩大德,這本就是本座得東西,以此謝禮,隻有敷衍二字”


    哈得笑了一聲,薑檀心陰陽怪氣道: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督公可知後頭緊跟著萬年不變的話是什麽?唯有以身相許,才可報答一二,咱倆這關係,我可算以身相許麽?”


    喉頭一聲悶笑,戚無邪認真想了想,緩緩說道:“似乎……還少了什麽”


    嘁,少了什麽,難不成你還想圓房啊?


    薑檀心哼了一哼,回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酉蘇的故事她已明了,隻是與他合作的賊人是誰,她還沒有確定,不過無論是誰,害她未遂,便要考慮怎麽一分一厘的償還給她。


    “馬嵩死了,馬雀榕還是好端端的太子妃,馬淵獻依舊兵馬在握,到最後,似乎隻是死了個老頭,我的仇是報了,可督公您的算盤並沒有打響啊,可還有下一步?這次我一定聽你安排!”


    淡淡看了她一眼,戚無邪淡薄開口:


    “窮寇莫追,一個在走下坡路的人,你可以對他落井下石,甚至趕盡殺絕,但要是他窮途末路,你且可以暫緩緩,困獸之鬥並不是本座想看到的。”


    馬家逢此重創,太子又幽居東宮,大刀闊斧之下,必有有雜糙留在,春風吹又生,那時候再連根拔起,既不會疼手,又不會廢太多功夫,預先取之,必先予之。


    “那麽,誰是春風?”


    不著痕跡地鬆開了緊握的手,戚無邪坦然之色,風流姿態從地上紮身而起,他梳理著身後的青絲墨發,把枯萎的葉子,從髮絲中一片一片揀了出來,他口吻很淡,不緊不慢得吐出了三個:“萬木辛”


    薑檀心有些吃驚,她佩服戚無邪對付馬嵩的一應手段,但她從未懷疑過他所要對付的目標,原來馬嵩也隻是他棋局中的一子,萬皇後為了太子棄車保帥,可馬嵩已棄,帥可安然?


    嘴唇翕動,好幾次想問出口的話,又被她咽了下去,她想問萬皇後與他的恩怨過節,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立場要他回答。


    她從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她也許知道他的喜好,行事做派,可對於他的過往、他的心思,她全然不知。


    自己在他跟前,已然變得出奇的透徹,連最隱蔽的一顆心都快要從嘴裏吐出來,義無反顧得拿刀子切開,剖視在他之前。


    好整以暇,他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朝她伸出了手,揚眉一跳,jian佞笑道:“聽聞此處有野狼出沒,最喜本座這樣細皮嫩肉的,你倒不怕,本座可是危險的很,要麽快點離山,要麽入了狼腹,你薑檀心素來自詡義氣為先,如何叫我死了,道義上過不去,還得守得半生寡,太過不值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薑檀心摸著樹幹爬起身,科插打諢,胡天海扯,這點她還真比不上眼前之人,恨恨一咬牙:“走走走,誰說不走了,守寡便守寡,我現在同守活寡有什麽不同?”


    此話一出她便後悔了,話裏意味深長,怎麽讀都是歪的!


    果不其然,戚無邪聞言抬了眸,愣愣得看了她一眼,笑意越來越盛,那曖昧笑意簡直要把薑檀心氣死在荒郊野嶺。


    她在心裏猛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子,心中納罕道:這樣說話,他竟然不生氣?還笑!有什麽可笑得!


    獨自一人走上了先,崴了得腳踩在地上,腳步子有點僵遲,她的倔勁兒一上頭,沒人攔得住她,蹬蹬蹬,躥下泥坡樹根,她才站定,不遠處一聲狼嗥聲十分應景的傳來……


    “嗷嗚……嗚……”


    後脊背一抖,站在了原地,她恨然回首,一字一頓的從牙fèng中擠了出來:“督—公—金—口—玉—言,實在佩服!”


    不甚在意的抖了抖袖袍,戚無邪跟著下來,他懶懶得往樹幹子上一靠,抬起手指,卷上她鬢間的一縷青絲,眸色妖媚,薄唇微啟:“過獎,你若願意,本座還可以送你一句,一語成讖”


    “……”薑檀心冷冷得看著他,慍色在心。


    “本座斷言你兒孫滿堂,子嗣綿長……”


    言罷,戚無邪長眉一挑,留下氣得無語凝噎的薑檀心,笑意滿盈的獨步離開。


    今夜,晚風照拂,月色正好……


    ---


    062 陰差陽錯,明白心意


    薑檀心沒有去浮屠園,而是跟著戚無邪回到了東廠。夷則已經趕在他們之前回到了煉獄,到了地方,卻不見他們回來,心裏著實有些著急。這下突然見二人灰頭土臉,沾染風塵的走進了離恨天,他不由吃了一驚!


    狼狽固然狼狽,可兩人似乎並不在意,甚至還有幾絲享受這等逃命狂奔,迷路滾下坡的夜晚。


    他和她,一個笑意恣睢,行步如風,一個眸色霍霍,鬥意昂然。


    夷則有些不明就裏,他摸了摸周正的鼻樑,正聲道:“主上,帝君山鬼莊已經遣散,那本是富商為了欣賞山林景色而建製的一處住宅,後因為鬼魅橫生,連任主人皆暴斃而亡,所以成了一處廢棄的鬼宅,多年來鮮有人知。直至三月前由聞香樓收走了地契,改建成了現在的地下賭坊,用血來沖煞氣,所以才擺了那樣的生死賭局。”


    戚無邪點了點頭,淺淡開口:“一把火燒了,本座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地方”


    夷則看了一眼薑檀心,有些遲疑道:“那個酉蘇……”


    冷眸一抬,語意涼薄:“本座已放他自由,他的執念,與本座無關,再執迷不悟,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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