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蜀,可有救治之法?”


    “這……這恐怕,恕微臣多嘴,此刻隻有戚督公才可能救得回太子爺呀,微臣聽說東廠有個很邪門的池子,還有一種更詭異的花,據說誤食情花丹無解的,在那方能撿回一條命,但微臣隻是聽說,未曾知道什麽人試過,畢竟這情花丹是禦貢金丹,外人怎麽有機會服食?”


    “那戚無邪此刻在哪兒?”


    “回娘娘話,戚公公今日歇在浮屠園了,說是內閣押了三日的奏本沒披紅,今日該辦公事了”


    那浮屠園是拓跋烈賜給戚無邪的,一座宮內的園林,效仿江南宅園,曲徑通幽,綠竹溪傍。因為離內閣當值處十分近,平日裏批覆內閣程遞的折本題本,他就暫住在那兒,也十分方便。也因為他已是閹人,萬皇後自然也不能再說些什麽,否則怕是要拂了拓跋烈的興頭,想不到當日的妥協,竟能與今日造下些功德,若戚無邪此刻人在東廠,這一來一回,又是宮禁,又是宵禁的,就怕太子吊著一口氣撐不到戚無邪趕來。


    “那還愣著幹什麽,快去請過來,魯顯,你動作快一些,跑著去,快去!”


    “是!”


    魯顯扭身要走,誰料腹部一陣絞痛,他忍了忍繼續走了兩步,這一下隻覺血氣翻湧,天昏地暗,隻聽咚的一聲,他已雙膝砸在了地磚之上,額頭喋血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他掙紮著伸出一隻血手,沾著從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在地上劃下了一個“王”字……


    白蜀嚇得呆了,回過神後,撲著上前試探了他的鼻息,又翻眼珠又看舌頭的,回頭道:“皇後娘娘,中毒而亡,是一種潛性毒藥,微臣估計魯侍衛服用此毒應是一個時辰之前,此毒因為延時發作,可讓兇手撇清關係,所以多為害人之毒,隻是產自南疆,京城鮮少得見”


    話畢,他看了看地上的“王”字,艱難的咽下口中的津液,心如擂鼓。


    尖銳的指甲緊緊扣入手掌之中,萬皇後眼中寒光大盛,一字一頓:“來人,去請戚無邪”


    “皇後娘娘,讓奴才去吧”


    薑檀心從地上站了起來,仰著黑黢黢的臉,烏溜溜的眼珠光芒流溢,滿是堅定。


    “你去吧,速去速回”


    對於這個從火堆裏將拓跋騫背出的小太監,萬皇後心存感激,無論他是出於什麽目的如此拚死救主,都已然成了她跟前可信之人。


    “是”


    低了著頭應了一聲,薑檀心扭身便走,經過白蜀身側之時,或許是因為方才歸跪得久了,又加上被火灼傷了氣肺,她頭暈著稍一踉蹌,好在他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


    衣袖牽扯之間,熟悉得一點紅砂躍入白蜀眼中,他大吃一驚,緊緊攥住眼前這個小太監的手,脈搏處細細一探,果真是她!


    竟然是洞房之夜不知所蹤的馬雀榕?!


    ------題外話------


    啊喔……小檀心被發現了……摳鼻,戚殿下章又到了你的醬油時間了!


    【謝謝習冰尊前笑不成、阿鬥、的花花鑽鑽!還有女開的花花!鞠躬】


    036 共享盛世孤寂


    “皇後娘娘,微臣與他同去,即便戚公公有法子救醒太子爺,臣也要去抓一些清肺的藥來,火煙有毒,怕留下禍患”


    “還是你細心,快去吧,速速回來”突變隻是一瞬間的事,白蜀並沒有將事情公之於眾的打算,他一路拽著薑檀心的手,兩人姿勢僵硬的從東暖閣退了出去,還不到外頭敞亮的庭院,薑檀心就一把揪住了眼前之人的衣領,拖到陰暗角落的背牆處。她橫臂抵著他的脖子,另一手裏匕首再握,眼神冰冷,朱唇開合:“對不起,我不想殺你,但你非死不可”


    黑暗中白蜀隻覺麵前的女子是轉世修羅,寒意森然,殺氣濃重,他不禁雙腿簌簌發抖,說話都不太利索,本就是文文弱弱一介清秀太醫,何曾這樣被人拿到挾持過。


    “慢、慢著——我若早想拆穿你,方才就會說了,何必跟著你出來?你先收起匕首,刀鋒不長眼,割破一點皮也是很疼的”


    他神色緊張地盯著泛著寒光的匕首,咽了咽口中唾沫。


    “我憑什麽信你?”


    “憑我惜命,憑我愛財,憑我貪戀這滾滾紅塵,我願幫你自有我的如意算盤,你是我的寶貝,我如何肯捨得出賣你,叫你去送死?”


    這一番話說的曖昧至極,薑檀心眉頭緊鎖,麵如寒霜,鐵一般的沉默:拓跋騫正在地獄大門外流連,母親的下落脫口可知,她趕著去找戚無邪討要解藥還來不及,竟跟這個人在這裏浪費功夫。


    “滿嘴胡唚,留你何用。”言罷,舉刀欲刺!


    “別別別,你,你難道不想知道這一身情花血如何去得?你想一輩子無情無欲,披著一身空殼皮囊就這麽過一輩子麽?”


    “什麽意思?”


    薑檀心脊背發涼,眼前男人最初的恐懼已經漸漸消失,那些話他說得很慢,像是長時間思慮後一絲絲抽出來的,事關剎那生死,是謊言還是真相?


    情花池換血之後,她覺得自己的性格有些轉變,浮躁好動的自己漸漸變得沉默疏離,她能冷靜的分析,果斷的出擊,那些曾經困擾自己的優柔寡斷,好重情義卻如浮水般變得輕柔無力,無礙大局。


    而且,她竟還隱隱覺得,心底有一種嗜血的渴望,她會變成第二個戚無邪麽?


    胸中塊壘難消,太多的疑問太多的謎團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眼角燒得很紅,她霍然迫近一步,一字一頓:“你知道什麽?”


    “你先放開我,我們邊走邊說,拓跋騫等不了那麽久了”


    好整以暇,鬆了鬆被薑檀心捏皺得衣襟口,白蜀長噓了一口氣,他步履輕鬆拉著薑檀心走下露台丹墀,璣衡高階,月色清輝下,麵如冠玉般嫩白,顯得俊秀風流,容姿煥發。


    “我是一個很俗的人,渴望世俗名利,仕途通達,所以我可以通讀所以醫書典籍,藥理名冊,正途的或是偏門的我都讀過;萬皇後喜歡皮相俊美的,我也可以天天回家研究如何保養我這張還算不錯的皮囊;自然,誰都知曉皇上離不開情花丹,那我又怎麽能放棄研究它,試著煉製它?”


    說起這些,他自是一派風流坦誠,似乎為名利不折手段並不是一件醜惡的事。


    “你很直白。”


    “何必遮掩?我為心之所向拚搏努力,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我不謀財害命,也不屑踩高絆低,至於我自己如何努力,且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人無尤”


    薑檀心靜靜得看著他,慢慢收回原先清冷的目光,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比起滿口仁義道德,滿肚男盜女娼的虛偽小人,或許她打心底一直欣賞純粹壞人,有格調、有原則、有思想的壞人,白蜀如此,戚無邪亦是如此。好人不長命,壞人遺千年,綿兔般的老好人,連自己都保不住如何心懷仁義,忠君衛國?


    “你方才說無情無欲是什麽意思?我這一身情花血你又是如何知道?”


    “我勸姑娘以後生了病受了傷別再找郎中了,你的脈象與死人無異,知道的明白你換了一身情花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鬼魂出體,剛從土裏爬出來的死屍呢!至於無情無欲,想必你自己心裏也清楚,情花以人之七情為食,你全身都是這個玩意,怎麽還會有情愛?”


    薑檀心心下一沉,如鯁在喉,她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不過這樣也挺好,無情無欲,就不會被這些所牽連,壁利千仞,無欲則剛嘛”拋了一記調侃眼風,白蜀施施然道。


    “可有解法?”


    “自然有,隻是你用或者不用,道理很簡單,無非是再換一身血罷了,隻是這人必須是嫡親姐妹,否則血有相斥反倒會送了性命,我白蜀看人精準,我不覺得你是一個會犧牲他人性命來做這件事的人。”


    薑檀心沉默了,連她自己也辨不出心中遊走的是怎樣一種情緒,好似未來的生活被打下了死亡的烙印,她像一個被塵世拋棄的石頭,不再受人世歷練、情困情苦的折磨,不會痛不會疼,一切喜怒哀樂將與自己無關,那樣死寂的人生還有什麽值得期待的地方?


    佛在歷經萬劫紅塵之後才生出超脫凡事的淡薄之心,那是一種大徹大悟的解脫……而她明明還在紅塵漩渦之中沉淪,卻在中途戛然而止,戒了貪嗔癡三毒,仍逃不出心魔的六道輪迴。


    戚無邪,這也是你的生活麽?那麽絕望,那麽無助,所以你才渴望有人相伴,共享這一場盛世孤獨?


    “好了,前麵就是浮屠園了,我在門口等你,我才不要去見那個人間活閻王,他妖得很,我吃準不定一不小心就丟了小命,那太過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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