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向來喜歡用掃帚打麽,怎麽今日發了慈悲,該用抓癢棒了?”薑檀心笑問,一邊還隔著金晃晃的衣料,力度適中的替他抓撓在肚臍周遭。


    “哼,臭小子不知好歹,掃帚棍那麽粗,為師還真捨得打不成?”


    “師傅您還真應該打,二師哥皮厚著呢,你往屁股上打還是輕的,要是往臉上招呼,便是鐵做抓癢棒,他也能叫你折咯”


    薑檀心趣話剛落,一聲懶懶的“師妹——”就從身後響起,令她突然後背一涼,倒了一地雞皮疙瘩。


    人後莫說人長短,怕是要應驗了。


    一身騷包的錦葵紫,長髮鬢角打理得十分仔細,一絲一發都很服帖,桃花媚眼狹長飛起,帶著狐狸特有的狡詐,兩片薄唇似有涼薄之意,腹黑的氣息縈於口齒之間,隔著淺色的唇,下一刻便要吐露出來。


    東方憲極喜紫色,這一種充滿貴氣、象徵權力的顏色。他生得本是清秀俊美,隻是那一雙招子太過jian猾,眼眸流動之間,連帶著他的五官也被打上了狐狸的烙印。


    通身紫色很是醒目,但最惹眼的還是莫過於他腰際垂掛著的,那一架金框裴翠珠質地的小算盤。金是十足的赤金,裴翠是成色上佳的深色老坑玻璃種,價值十分,名貴非常。


    “師妹傷在哪兒了?我猜一定不是嘴上,瞧著如今又蹦又跳的,想來無大礙了,那不讓去接口替師兄買隻老湯豬蹄回來?上個月的賭債我可記著呢”


    “混小子!隻想著吃豬蹄,為師六十大壽,怎麽沒見你買隻我吃吃!”


    胳膊雖然短小,但尚且靈活,看見東方憲,馮釧不抄起手揍他兩下實在是心裏不舒坦。


    東方憲一邊躲一邊笑:


    “老頭子你省省吧,三師弟這次雲遊回來,你還怕沒有壽禮麽?我一窮二白,您老最清楚不過了”


    薑檀心被當作人牆盾,仍由這一老一少拿捏搓扁,不由扶額:“好啦,不要鬧了,趁著三師兄也快回來的當口,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說”


    三人見她神色正經,也收起了玩笑話,一張四方桌一人一邊坐了個嚴實。


    “師傅,司禮監的知監你當真要辭了?”


    擺弄著麵前的一盞青瓷小盞,薑檀心輕叩茶末,滾燙升騰的茶香縈鼻,濕潤著麵上肌膚。


    “不辭怎得,還指望你們幾個不孝徒弟接我的班子?當初一個一個收留你們,檀心是女娃就不說了,小五還小,你看看他們師兄弟三個,在我這好吃好住,養得倒是各個人模人樣,可沒有一個有雄心抱負的。”


    馮釧越說越怒,啪一巴掌拍在桌上,四盞茶水碟中一躍,灑出不少茶湯來。


    “什麽雄心抱負,當太監就雄心抱負?師傅你也太欺負人了,您上街口逮著一個問一個,十個人裏有一個有這個雄心抱負的,我東方憲立刻自閹進宮,繼承您老衣缽飯碗”


    刷刷刷,漫不經心把玩著手裏的金算盤,裴翠珠碰撞發出的清脆之聲,是他最愛聽的天籟。


    馮釧飛了一記眼刀給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師傅別急,咱們把大師哥找回來……”奶聲奶氣,小五仰著頭拉著馮釧的袖子。


    “不許提那個畜生!”


    小五被吼一聲,嚇得兩眼水汪汪,門齒咬著水嫩的嘴唇,抽抽搭搭的噤了聲。


    大師哥三年前不辭而別,隻留書一封就沒了蹤跡,人各有誌,師傅對他雖有養育教導之恩,但終究是一方小天地,大師哥誌向四海,一定是留不住的,不像三師哥偶爾出遊,他這一走,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到了。


    薑檀心淺聲一嘆,撫上著小五的後背輕輕拍了拍。


    她低垂著眼簾,蓋去了眼中的果決,一字一頓,拋入吟風之中:“師傅,我去”


    三人四目相對,小五也收起了眼淚,東方憲正在喝水,聞言嗆了一口燙,吭哧吭哧半天才算完,他不可思議的望向薑檀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師妹,燒糊塗了罷?”


    擋開東方憲的手,薑檀心將這兩日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但並沒有說出王夫人提出的替婚要求,而後再說及母親時她淚光閃爍,壓了壓哽咽的喉嚨,勉強微笑道:“我找了那麽久都沒有線索,三師哥雖說雲遊四海,但我知道,他也一直將我的事放在心上,這麽多年過去了,好不容事情有了轉機,無論王夫人的話是真是假,即便是地獄火窟,我這次怕是也要闖上一闖。”


    東方憲伸出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撥動裴翠算盤珠,看似漫不盡心拋了一句:“我怎麽聽著,這事那麽玄?小師妹怕是要把自己賣了吧?”


    揚唇淺淺一笑,眸色流轉,她沒打算方才一席話,能毫無紕漏的瞞住這隻狐狸,隻是報之以笑:“師哥可曾見過我吃過虧?”


    聳肩,淡淡一記眼神投來:“難說,碰上‘那件事’師妹你可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蒸的煮的炸的,半點不由人咯,哪裏還是敢跟師哥張牙舞爪的小狐狸?”


    薑檀心正欲逞口頭上風,不料沉默良久的馮釧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不準進宮,沒得商量”


    ------題外話------


    本來是打二師兄的!實在是太違和了,一打腦子浮現一張豬頭臉,還是改叫師哥了,聳肩。


    介個馮釧是以糖元的老闆為原型的!活生生的愛財肥胖的典型……哎後兩章又會放戚殿下粗來咬個人的,混個臉熟嘛,嗷嗚~


    024 廣金園女賭神


    薑檀心正欲逞口頭上風,不料沉默良久的馮釧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不準進宮,沒得商量”


    實在心中詫異,自小她就是個有主意的人,無論是回馬府報恩,還是醉心官場政治,師傅並沒有不允的,隻要她想做的事情,他老人家都給與了支持,但這次不似玩笑的否決,究竟是為何?


    “師傅,我隻是扮作小太監的模樣,吃不了甚虧,再說您還是首宦在位,徒兒還有什麽好怕的?師傅不是擔心後繼無人麽,司禮監徒兒自然也有本事去得”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扮什麽太監!”


    “師傅,你就由她去,一來你那大首宦的頭把交椅後繼有人,二來這小妮子也不是什麽善人,說不定將來還能跟戚無邪鬥上一鬥,三來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把她送進宮去,咱們廣金園又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錢,這可是穩賺的買賣”


    指骨修長,膚色白皙,東方憲斜著身子,撥弄著倒扣在桌上的瓷蓋子,撫著邊角,滑出細不可聞的茲茲聲,跟他蠱惑人心的聲音一樣,撓著人心裏發癢。“不行,說什麽都不行,檀心,你就在廣金園住下,馬府的東西叫東方去收拾,你好好呆在這裏幫師傅看場子,哪兒不許去,甭說什麽太子大婚,皇帝老子出殯你也不去走出去一步”


    馮釧霍然起身,肥胖的臀部帶翻了椅子,他陰沉著臉色,眼中都是果決之色。


    話畢,不容置喙的扭身便走。


    東方憲也有些吃驚,他目露好奇,朝薑檀心飛來一記眼色,張嘴用唇語慢慢比劃:“師傅是不是在宮裏找著相好對食了?”


    薑檀心垂著眼簾,徹底無視東方憲那不著邊際的猜想,她在心中假設了許多種可能,但大多並不靠譜,她隻是非常確定,師傅排斥的是“進宮”這兩個字,而王夫人卻篤定了她的籌碼,誘惑著她進宮,一來一往,一進一退,但是始終脫不開皇宮這個地方。


    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倔脾氣之人,打定了主意那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這次無論是龍潭虎穴,還是火海刀山,她總是要去闖一闖的!


    決心一定,目色熠熠,仰頭飲進杯中早已涼透的茶水,頗有歃血為祭,壯士出征的豪慡之氣。這一番舉動讓瞧著的東方憲笑意盎然,他揚起薄唇,姿態優美的伸了個懶腰,淡淡笑道:“師妹自小就是有主意的,攔也攔不住,不過師父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叫我幫忙不是不成,隻是咱們按規矩辦事,現付還是再結?”刷刷刷,金算盤在手,眸色盡是精明jian險。


    “不勞師哥費心,我自己搞定,小五,咱們走”


    薑檀心前一刻還笑靨如花,但話音落後,迅速投給他一記白眼刀,然後牽起小五的小手起身轉身離開。


    “誒,別走,上月欠我的五兩銀子什麽時候還啊,還有這上馬府捲鋪蓋我得叫馬車吧,當下jian商當道,價錢抬得老高,尤其是那個人力費,現在尋個小力笨兒多費銀子……”


    “砰”回應他的隻是被重重甩上的門。


    東方憲長眉一揚,懶懶笑意攀上唇梢,他頗有些無奈的收起金算盤,啟唇寵溺之語:不省心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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