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底下九層,夷則止住了腳步。


    “怎麽不走了?這才九層,我以為你會一直帶我到閻羅十殿去”顧盼間,已將周遭環境收入眼下,薑檀心偏首笑問道。


    “九為至尊,天上不過九重寰宇,地下自然僅僅六道輪迴,六層以下已是主人的私人宅地”


    薑檀心略微有些詫異,從未聽過東廠的戚無邪在京有購置宅邸,原來竟住在了煉獄之下,不能登極成仙,住九霄玉闕;那就入地為尊,做人間的九殿閻王。


    紅漆大門,門釘橫九豎九,一共八十一個鎏金銅門釘,僭越了帝王才有的儀製“陽數”。夷則見薑檀心麵色驚詫,笑著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指了指大門右上方至末的小角落,那邊的一個銅釘讓人用快刀削去了一半,若不仔細看,實在很難發現。


    在薑檀心眼裏,這近乎孩子氣的驕傲讓她很想笑,八十個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都不肯認,也難為他能想出“半個”的招數?


    不待夷則扣動門扉上的銅環,大門已自行啟敞,入眼一條猩紅厚實的錦紋絨毯,上頭繡著一種不知道名的紅花,此花未著壤土,而是立根與水上,因為地毯底色為紅,從上看去,像是開在血池中般熱烈妖冶。


    踩上柔軟,薑檀心的注意力,讓兩邊的錦繡囹圄所吸引。


    這是一種很勉強的說法,它如果是牢房,為何如此奢華富貴?它如果不是牢房,那為何木欄森立,鐵鎖捆縛?


    這些半大不小的錦繡囹圄裏,雕花軟床,妝蟒繡堆,金絲騰紅的床帳之後,是柳腰款擺,花心輕折,顯然是正值妙齡的美色女子,從薑檀心所立處望去,長長的絨毯兩旁這樣的屋子大概有十多間。


    女子們見著薑檀心也絲毫不驚訝,隻當她是即將加入的一員罷了,眸回顧盼間,似是比較孰人更美些,心中計較一番便也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們……”


    薑檀心有些猶豫,戚無邪雖有一張令女人拂愧的俊顏,但他是宦臣,與美色再無糾纏的閹人,如何會禁養這麽一幫籠中金絲雀?難道真的隻是圖個眼緣,擺來看看?


    “她們是主人的花肥”


    輕描淡掃的一句話,如一石激浪,令她驚訝不已!


    “什麽?!”


    ------題外話------


    戚無邪殿下,在每天回家的路上,都能觀看n場暴力血腥的熱血電影,這樣的生活叫我們這些下屆種好生羨慕啊。


    008 東廠腳下,屁蛋開花


    “她們是主人的花肥”


    輕描淡掃的一句話,如一石激浪,令她驚訝不已!


    “什麽?!”


    薑檀心隻記得西域苗疆之地,才會用人體寄養植物,都是一些毒蠱蟲花,陰毒之極,非天道能容。可……可這些女子如何神情坦然,怡然愜懷,看著是十分享受這般生活的,還是說,她們叫人攝了魂,已經沒有自主之心了?


    “主人種養了一種玉紅糙,十年才結一次果實,據說吃了它的果實可以大醉三百年。此花極難養種,需要動情之人心口血方能灌溉,因此這花也有另一個的名字——情花”


    “動情之人?嗬,你是說,這些豢養的妙齡女子,都是傾心你家主人的癡情人?”


    “正是如此,每日會有人向她們取血,若心中情愫不在,也可自行離開,並非強迫”


    “並非強迫?”


    薑檀心輕蔑一笑,太監也能有癡情人?荒唐至極!那些囹圄中的貌美女子,仿佛一群影子,遊離在他的生活之外,卻困頓在他的生命之中,如同地府遊魂,再沒有投胎輪迴的機會。


    她路過這一場可怖的風景,觸目驚心,滿目荒蠻。


    詭譎的情花,荒誕的灌養。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那麽陰毒,薑檀心隻覺渾身毛孔都在牴觸,連呼吸都覺得折磨,她想離開,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入鼻是焚香粉黛之味,幽幽甜香,澀上心頭薑檀心低聲開口:“他在哪裏?我不想再看這些所謂的‘樂趣’,請放我離開”


    “就在裏麵的‘離恨天’,馬姑娘請”


    三十三重天,最高離恨天,夷則低聲一笑,點頭擺了一個請勢,讓道一邊。


    紅色的鳳袍下擺逶迤,與猩紅的絨毯融為一體,艷毒的情花在袍擺下遮露隱顯,薑檀心端持著淩然的氣勢,朝這座九重地獄的主人——東廠督公戚無邪,一步一步走去。


    戚無邪,東廠掌印提督,西南藩王戚保之子,世襲爵位“鎮國侯”。


    文有薑徹,武有戚保,這裏說的頭號賣國賊,便是這位東廠督公的父親。當年薑檀心的父親丟失和談金後,鮮卑人就此發難,五萬鐵騎將穆水關堵得像鐵桶一般,一車糧食輜重都偷運不進去。可即便是這樣,大周漢人抵抗外族入侵的信心依然堅定,因為他們堅信戚大將軍會堅守城池,誓死抗爭。


    將無偷生之年,則士有必死之心!


    無米為炊,野菜樹皮餬口就行;無鐵鍛刀,砸鍋賣鐵人人有份;後繼無兵,婦孺老爺人人皆兵,這麽死扛了三個月,終於還是有了結果——戚保倒戈獻關大周的百姓始料未及,本以為是詐降,可那時候的戚保儼然已成了鮮卑的帳下幕賓,揮刀相向的是同胞百姓!


    最可恨的不是侵略者,而是那些貪圖富貴,賣主求榮的叛臣jian賊。如果薑徹失金是大周滅國的導火索,那麽戚保叛國,就是萬劫不復,灰飛煙滅的主推手!


    一提戚保,百姓無比恨之入骨,不生啖其肉是為不快,嘴裏常罵的一句便是:戚保jian賊,斷子絕孫!


    如果詛咒有效,那麽應在戚保的身上再好不過。


    不知怎麽的,一件令人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現了,那頭號賣國賊戚保不知是為了堵住芸芸之口,還是為了討好大殷朝的皇帝,大殷開國第七年,他竟讓自己的獨子戚無邪進京扣為人質,瞠目結舌的是還將他閹成了太監!


    皇帝驚詫有餘,對這個有叛主前科的封疆異姓王漸漸放心了,為表其衷心,當即賜了戚無邪鎮國侯爵,待戚保百年後襲親王爵,更讓他入司禮監當了秉筆太監,還將東廠交給他。


    不過短短時日,那戚大督公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讓皇帝寵信有加,任何登諸白簡,彈劾他的奏本都被皇帝一一駁回。曾有一次,五城都察院聯合六科給事中、內閣重臣,搭夥給戚無邪下了死套兒,彈劾的奏本那更是如雪飛一般飛向皇帝的龍案,死諫的言官磕頭喋血,二十幾條罪證,條條是作jian犯科,僭越規製的死罪,金鑾殿一片腥風血雨!


    本以為這戚無邪多大的本事,這會兒也該完蛋了,誰料想皇帝二話不說,鬧事的直接砍了腦袋,從犯一律廷杖三十,還讓東廠執行!


    一群大臣光著屁股,趴在戚無邪的腳下嗷嗷直叫,臉皮薄的當場氣上了西天,皮糙肉厚的勉強留下一口氣,就這麽一記大清洗,朝廷徹底姓了‘戚’。


    剷除異己,打擊政敵,似乎不費絲毫吹灰之力就完成了。


    此後三年內,他將東廠變為人間煉獄,把持朝政,對抗內閣;一時權赫滔天,風頭無二。唯一能說上話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也因懼怕他的權勢,留印走人,鑽營生意場去了。


    薑檀心雖然有心留意官場,但礙於身份,並沒有真的見過他,隻是坊間傳得多了便也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內閣首輔,朝廷丞相馬嵩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房間牆上戚無邪的畫像吐一口口水,然後讀一篇文藻華美,筆酣墨飽,老少皆宜的第一罵文。


    以上種種事例,可見戚無邪招人恨的本事,世上已無出其右。


    但薑檀心對他還是有一種不太一樣的感情,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逃避的歸屬感。


    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和他,都是叛臣的子女,都是令人唾棄,錯生與世的孽緣孽果,薑徹已死,薑檀心也非世人所知,而戚家活得很好,富貴亂花迷眼,分擔了薑家的一份,成了萬矢穿心的活靶子。


    ------題外話------


    yy時間


    縱列整齊的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戚殿下蘭花指一戳:“全端走當咱家的花盆去”


    009 宦侯——戚無邪


    離恨天


    這是一方人工精細開鑿的地下石洞,長寬大約七八丈有餘,因此處距地較遠,所以陰冷cháo濕,令人不寒而慄。牆上的石塊十分光滑,隱約泛著墨色的光澤,薑檀心本以為是鑲上了幾塊墨玉,卻沒想到走近一看,竟是整塊連片的玉帶!


    質若肌膚,色如璋琛,這般成色的墨玉,便是裴翠也是比不上的,何況這裏還是天然的玉礦地,價值財富就不消得再說了。


    每隔三尺距離,牆上便有一隻出水璃首,細瞧之下,這水如血色黏稠,卻沒有半點血腥之氣,潺潺從獸首的牙口中流瀉而下,落在前頭的白玉磚沏的池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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