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相及, 滴落在趙曜的臉上的水珠順著他臉頰落下。


    裴明瞻見到他稍顯發愣的表情,不覺笑出了聲,他伸出手幫趙曜擦掉水珠, “看什麽呢, 這麽認真?”


    趙曜的目光仔細打量著裴明瞻, 越看越說不清楚自己內裏的感覺。


    房間裏隻有兩個人,裴明瞻幫他把外衣帶好以免他疏忽著涼, 目光卻趁著這會時間掃向趙曜手機裏的頁麵內容, “別這麽看我, 晚上還想不想睡個好覺?”


    排列整齊的文字組合成不一樣意味, 心裏最後一條防線仿佛在此刻完全推翻。


    趙曜問道:“你一會還要加班嗎?”


    “嗯, 有幾件事還沒處理完,你先休息。”裴明瞻眸光微深, 將目光從趙曜手機上挪回,聲音沙啞問:“還看我?藥不喝嗎,快涼了。”


    他轉身走到桌子邊, 浴巾隨意蓋在滴水的頭發上, 隨手就打開辦公的電腦。


    “這就喝。”趙曜伸手把桌子上差不多放涼的藥喝了,然後就躺在床邊看著裴明瞻辦公。坐了一會他又覺得房間裏有點熱, 於是把外衣脫了放旁邊,拉著毛毯稍稍蓋著腰腹。


    安靜的房間裏隻有裴明瞻敲鍵盤的聲,連著原先亮堂的光也被換成了小燈。趙曜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手機裏的小說上,可是越往下看, 他越是心神不寧,甚至看到後半段的時候,總忍不住往裴明瞻那邊瞄。


    層層重重的場景好像跟某個劇情迎合起來, 房間空調裏的熱氣散著,耳邊好像還留存著滴滴答答的水聲。趙曜坐了起來,把手機放到一邊,隨意喊了聲:“裴明瞻,你好了嗎?”


    裴明瞻正在跟電腦另一邊核對最後的工作,秘書詢問的文字還停留在上一條,他腦子就已經混亂一片想不到接下來該回複的思緒。他麵色從容地合上了筆記本,聲音沙啞道:“來了。”


    趙曜見他走過來,便道:“我剛剛看到幾個攻略,我想……”


    還未拿起的手機被裴明瞻掃到另一邊,直接掉落到地板的毛毯上,趙曜稍顯正經的話說到一半,便聽到裴明瞻溫柔的聲音響起,“看那些沒用,聽我的。”


    ……


    裴明瞻到淩晨一點才休息,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原先還清醒的趙曜已經裹著被子睡熟了。他幫他把被子蓋好,又伸手捋平他愛皺的眉頭,聲音稍低帶著幾分溫柔:“晚安。”


    趙曜隔天醒來的時候,裴明瞻已經去上班了。


    房間裏空蕩蕩隻剩下一個人,他坐在床上反應了一會,身上也十分清爽,就是有點懶懶的提不太起神,興許是昨天晚上助眠藥的緣故。


    他微微偏頭,看到裴明瞻留的小便簽還貼在床頭櫃子上,坐著清醒一會,才開始掃閱手下人發來的消息。


    趙致凱果然瘋勁上來,到處都在找趙齊真,連著他公寓那邊的位置接連換了好幾撥人。


    此外還有另外一件事,因為趙長爍出國處理父親後事,留在國內的親係被趙致凱抓住機會打壓,這接連的動作表明趙致凱已經打算在趙長爍回國前把集團內的異議壓下,甚至有可能他就沒打算讓趙長爍安全回到國內。


    趙曜撥通了電話,“集團內現在是什麽情況?”


    心腹把趙致凱的手段跟趙曜簡單說了說,“他果然開始打壓大少那邊的人,跟您預料的一樣,他已經對幾個正在運行的項目動手了。”


    要想讓趙長爍下台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集團內除了雙方陣營還有一些老頑固在。這些老頑固隻看利益,從不輕易站邊,再加上有他父親言明繼承人繼承家業的前提在,趙致凱想要通過一般手段上位絕無可能。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趙長爍這次出國將會帶回來他父親的律師,手頭正有一份遺囑在,那份遺囑上原定人是趙長爍,但其中還有對趙長爍的諸多限製,而他上輩子就是因為這些限製才贏過趙長爍,名正言順地當上繼承人。


    正跟啟辰項目一樣,這些限製都跟趙氏集團近幾年來多個項目有關,考核條件也綜合各種因素。但說到底就是看趙長爍有沒有這個實力能接位,如果沒有,那就換另外一個兒子。趙致凱當年就是在趙長爍的項目中動手腳,才有理由推他上去。


    這輩子重來,趙長爍在他的提醒下提前拔|除趙致凱埋下的隱患,那麽趙致凱能針對的也隻有現階段趙長爍還未穩固下來的幾個項目業務。他早幾天讓團隊裏放出消息,假意跟趙長爍某個項目合作,也給趙致凱留了幾個可趁之機,以趙致凱急於求成的心態,無論黃紋俊這個消息他信或不信,都會對這個項目動手腳。


    隻要他進了套,那麽這一切都好說。


    “趙長爍那邊的人不用理會,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方案,我們按照我們的計劃來行事。”趙曜走過去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他繼續道:“再等兩天,通知其他人,一旦新聞出來,馬上就把我們手頭的料都放出去。”


    心腹點頭:“明白。”


    趙曜又跟他提點了下注意事項,而後掛斷電話後走到酒店內線電話前撥了前台電話,下一秒就聽到手機的短信提示聲,他拿起手機看到裏邊彈出來的短信,發信人是趙致凱。


    【你就不想知道你母親是怎麽死的?幫著趙長爍做事,你不覺得惡心嗎?】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嗎?”酒店前台的聲音從內線電話中響起,停頓了一會又問:“您好,趙先生?趙先生?”


    “沒事,不小心按到了。”


    趙曜目光微沉看著手機裏的短信,眸光越發深沉,他把前台的電話掛掉,然後回複了趙致凱的短信。而在他回複短信之後,屬下的短信接而傳來——‘魚咬鉤了’。


    困獸偶爾也會聰明一回,懂得殊死一搏。


    -*


    裴明瞻開完會出來的時候收到了裴家酒店那邊的電話,提到的內容是關於趙曜早上誤撥的一個電話,他聽完後目光微沉,直言道:“他沒吃早飯嗎?”


    “沒有,前台那邊以為趙先生打電話下來是因為早餐的事,但後來趙先生說沒事就把電話掛了。”


    裴明瞻臉色馬上就變了,“你現在去房間裏看看,看他人還在那沒。”


    趙曜是個對身體健康有嚴格要求的人,至少在認識這麽長時間內,趙曜一日三餐都非常規律,即便胃口有差,但多多少少會吃一點,從不像現在這樣直接跳過早餐。


    秘書走進門來,“boss,這是下午會議……”


    他話說到一半,就看到自家boss已經穿上西裝外套準備走人。


    明明早上boss過來的時候還容光煥發,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怎麽才開個會的功夫,boss心情就差成這樣了?該不會是剛剛會議上那個提案不合boss心意?


    “下午所有會議都推遲,有其他問題等之後再說。”裴明瞻吩咐道:“另外通知老成,給我備幾個人手到酒店。”


    秘書馬上應道:“是。”


    他慎重起來,轉身就前往秘書處安排。


    公司內主管開完會本來各有工作要安排,部分文件準備送去裴總辦公室,就看到裴總臉色很差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排頭的主管趕忙刹住了腳步,與裴擦肩而過,連打招呼也沒得到對方回應。


    “不會吧?裴總看起來臉色很差……”


    “我從來沒看到他開完會這樣,剛剛他們會議上說什麽?提案不滿意嗎?”


    “沒啊……裴總開會的時候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啊……”


    主管與同事互相看了一眼,文件也不著急送辦公室了,趕忙回去核對有沒有出其他問題。


    --


    裴明瞻到停車場的時候收到了屬下的回複,微微一頓:“沒在房間裏,他有沒有帶走其他東西?”


    屬下道:“沒有,趙總的行李都還在房間裏,好像換了衣服就臨時出門了。”


    臨時出門,是什麽樣的原因會讓趙曜在這個時間段出門?


    裴明瞻進入車內,而後道:“查一下趙曜留在酒店附近的保鏢。”


    屬下聞言補充道:“這個我們查過了,趙總離開的時候似乎也帶走了保鏢,前台看大堂錄像的時候,發現了趙總的司機來過一趟。趙總應該是在那個時間離開的,早上九點半左右。”


    因為boss要求他們不能太接近趙總,所以除了日常安全原因,他們都沒怎麽關注趙總出行問題,值守在對應的樓梯口,並沒有太過明顯,而這次趙總離開沒有驚動其他人,應該是不想讓自家boss知道。


    -*


    昏暗的走廊裏,趙長爍接過了父親秘書遞過來的東西,而後道:“他除了這些,沒交代其他問題嗎?”


    秘書微微垂首,“董事長離世突然,留下來也隻有這些東西。”


    趙長爍看著遠處病房,前段時間不久他父親還好好躺在裏邊,但如今去世,所有兒女中也隻有他一人過來。說實在他心裏也沒有太多感情,說是父親,其實在趙家關係裏邊隻是較為親近的一層利益關係。


    趙家會跟其他世家一樣按部就班地過著每一個節日,但每個節日都是氣氛沉悶,壓抑勝過喜慶,甚至會變成趙家跟其他豪門交際的舞台,說到底是可利用的某種途徑。


    從小開始,他就被附上將成為繼承人的光輝,他父親會帶著他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弟妹也會羨慕他,但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種培養是充滿利益化,他父親隻不過是想要一個信得過的繼承人而已。


    如果他表現平庸,那麽後邊還會有其他人可以替代。


    趙長爍自己是害怕過的,當母親去世,父親娶了趙曜母親進門的時候,那種會被拋棄的恐懼感也愈發加深,也讓他對與新母親感情培養產生恐懼。


    所以他學會了優秀,這樣才能在他父親中占據最中心的目光,也不會被輕而舍棄。也對擺在麵前近在咫尺的親情視若無睹,後來也是趙曜母親提醒了他,說他可以不用太累,也不用這麽堅強地承當所有。


    他起初不明白這番話的用意,可隨著年齡漸長,他漸漸發現這樣的目光其實是一種累贅,一種名為父愛的期許,把他整個人都牢牢困在趙氏集團這樣的困籠之中。


    當他明白所有的時候,趙家已經變成另外的樣子,妹妹決然出國,弟弟仇視他,新母親去世,趙家又迎來新的主母。


    “大少。”秘書提醒道。


    趙長爍回過神來,看著遠處的病房簡言道:“也不知道他這一輩子自愛自私,連著最後也給自己選了這樣的地方,沒有兒女守候在旁,是不是真的高興。”


    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秘書微微垂首,聽著走廊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明白國內趙家要變天了。


    -*


    地點選在了某處咖啡廳,是趙曜定下來的,趙致凱親自來赴約。


    趙致凱走進咖啡廳,看著桌麵上散著熱氣的廉價咖啡,臉上不由帶上幾分嘲諷,“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放著偌大的家業不要,跑出來白手起家,用著你母親的資產投資那丁點娛樂產業,能做什麽?”


    趙曜這個人,幾乎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在趙家這一輩人裏,他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這個小孩,就像小時候,白嫩可愛的一小孩穿著精致的衣服蹦蹦跳跳地朝著他跑過來,聲音稚嫩地喊了他一聲‘二叔’。


    那時候他大哥剛開始發現他的舉動,嚴令警告了他一段時間,他剛從書房出來就看到大嫂帶著小趙曜在花園裏玩耍,那孩子不比趙長爍沉悶無趣,活蹦亂跳就像是個小天使,被他母親照顧得很好。


    也是那一段時間,他偶爾會給趙曜帶點小玩具,漸漸地跟這個小孩關係變好。小孩子的心思容易猜,也極容易討好,幾次玩耍幾個玩具就能把他哄開心。這孩子也極為聰明,學東西快,領悟力強。


    起初他沒有利用趙曜的想法,但看到趙曜母親在集團內雷厲風行的模樣,看到趙曜身上漸漸有他的影子。那段時間他因為警告的事幾乎被卸去大部分實權,也知道自家大哥對自己的戒備,後來他便想到趙曜,小孩子的信任實在簡單,再加上有個處處為他著想的母親……


    也不是不可能。


    趙曜母親去世是他意料之外,不過也沒多大問題,反倒更容易讓這孩子完全信任於他,再加上趙曜手頭還有他母親留下來的資產,隻要鄭家那群人不來搗亂,這孩子依舊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後來他便看著這孩子一點點長大,也如他所願跟趙長爍反目,成功進入集團。他優秀的能力跟手段很快就在集團內風生水起,離他的目標也越來越近,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就退出競爭,也放棄觸|手可得的利益。


    如今,他坐在趙曜的對麵,看著這個有點陌生的晚輩,冷聲道:“要是你母親知道你如今這樣,不知道會不會被你氣死。”


    “這倒也不必了,我做什麽,其實用不著你來評價。”趙曜微微抬眸看著趙致凱,這是繼上次不歡而散後,他跟趙致凱這麽心平氣和坐在同一桌上談話。


    收到趙致凱短信的時候,他並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就有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趙致凱非常清楚他在這個年齡段的軟肋,甚至可以說在他跟著趙致凱這麽長時間,每當他有退卻的心理的時候,趙致凱總會有這個理由來激起他內心的憤怒。


    曾經的他是滿身枷鎖的人,而趙致凱就拿著那一串的鑰匙,用著他不為人知的憤怒,來一步步激著他奪權,激著他與趙長爍反目成仇。


    這曾經是他披荊斬棘的銳氣,後來也是趙致凱用來對付他的寒刃。


    母親是病死的,在某個暴雨天,黑沉沉的天。


    趙曜回想起來,還記得母親因為多次深夜咳嗽驚醒,也記得他在母親房間裏睡覺時,燈光下母親模糊的臉孔。其實早有跡象,隻是小時候的他以為病吃藥就能,而他母親疏於對自己身體的看管,終於在有一天那根弦斷了,於是陰陽兩隔。


    為什麽爸爸不回來看媽媽?


    你哥哥有事在外地,你爸爸在他身邊啊。


    說到底這件事就是因為你哥,要不是你大哥在的那個項目出了問題,你母親也不會連著加班幾周給他收拾爛攤子,你父親也不會出去外地時刻監督,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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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各種各樣的添油加醋的話語,趙曜信了好些年,要不是後來徹底跟趙致凱鬧掰了,有些真相他從頭到尾都被瞞著。當年確實是有項目出問題,但是並不是他大哥的問題,而是當時項目負責人出錯所引發的一係反應,趙長爍隻不過是剛好在那個項目裏曆練。


    但趙致凱就捏這一點,可以說到趙長爍故意刁難,也可以說到他父親偏愛……直到後來反目,他當年那些針對趙長爍的舉動,不過是被趙致凱當做利刃,利用他奪權而已。


    “你這真是可笑,要不是趙長爍,你母親也不會因此去世。”趙致凱看著趙曜,“而你現在不僅幫趙長爍做事,還一件件事幫著他針對我,我本來想扶持你上位,結果你白白浪費這個好機會。”


    “有些事,說過一遍就不用再說第二遍了吧。”趙曜平靜地看著他,“如果你是指著這樣一件事,那我對你是真沒耐心了。”


    趙致凱看著他。


    趙曜:“小時候我還會被你的花言巧語欺騙,但人不是傻子,吃過的虧不會再吃第二次。”


    “趙曜,你當真要站在趙長爍那邊?”趙致凱問。


    趙曜麵色未改:“我從來沒說我站在他那邊,同樣我也不會站在你這邊,如果你不打擾我的生活,這些事我可能從頭到尾都不會管。二叔,你是商人,這些事情擺在麵前,你難道會看不明白?”


    “那既然如此,為什麽收到短信後還出來。”趙致凱冷笑道:“這幾天都在躲著我的人,你這麽聰明,出來的時候沒想過我會對你下手嗎?”


    “因為你太煩了。”麵對趙致凱的逼近,趙曜把一份文件放在桌麵上,“有些事我不會趕盡殺絕,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我母親,我耐心有限,恭喜你,這件事到頭了。”


    趙致凱麵色不善地接過那份文件,翻開看幾眼,臉色驟然就變了:“你哪裏找的這些文件,我明明已經讓人銷毀了……”


    趙曜問:“出來之前,這樣的文件我已經交給我的人,隻要我沒在規定的時間點回去,這份文件很快就會發到國內各個媒體的郵箱裏,趙致凱,你機關算盡,有沒有算到你到底是在哪一步走錯了?”


    “趙曜,你什麽意思?”趙致凱死死抓著那份文件,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會信嗎?你這份文件從頭到尾都沒提到證據……”


    趙曜伸手招來服務員買單,付款後才看向趙致凱:“信不信由你,東西都擺在你麵前,你可以猜猜我手裏有沒有證據。”


    “而且還有一點,避開你的人不是畏懼你,而是我對你時刻打擾我生活的舉動感到煩躁,這些很久就會結束。”趙曜站起身來,看著一臉鐵青的趙致凱,簡言道:“午好,我們不會有機會再見麵。”


    淅淅瀝瀝的雨落下,咖啡廳的叮鈴聲消失在身後,不遠處司機拿著傘匆匆跑過來,而後置於他的頭上,“趙總,我們接下來去哪?”


    趙曜微微抬頭,看著漫天飄落的細雨,不遠處的大廈裏,裴明瞻可能正在為會議忙碌著。


    冰涼的風拂麵,趙曜收回目光,看到手機上裴明瞻打來的電話,接通後道:“我快到你公司了,雨有點大,你要不要來接我?”


    真好,他還來得及跟男朋友共度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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