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進了地鐵口,發現徐見澄正在安檢的地方等自己。


    少年身量修長,即便是在睏倦的地鐵燈光下也顯得分外耀眼。


    這樣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桌。


    自己上輩子得積了多少德啊。


    何似沖了過去,「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到你家那站集合嗎?」


    「想早點見到你啊。」


    想早點見 到你。


    這六個字像是驚蟄時的初雷,一聲平地驚響後開始萬物復甦,漫上春意。


    何似淺褐色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而後又迅速收緊,恢復正常。


    「是嗎?」


    何似強壓聲線,假裝漫不經心道,但胸腔裏一顆心卻砰砰砰的直跳,好像要蹦出來了。


    「弦弦怎麽辦?」


    何似岔開話題道。


    「交給我家阿姨照看一段時間。」


    徐見澄笑了笑,」你想他嗎?你想他可以隨時來我家看他,他也很想你。」


    何似簡直要腿軟。


    等到登了機坐在座位上,何似給沈歡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上飛機了,然後便支棱著頭看向窗外。


    廣大的停機坪上,成千上萬盞暖黃的指示燈在夜幕中化成點點星河,何似每次坐飛機位置都訂到坐窗邊。吳憂和徐見澄則坐在飛機前部的商務艙。


    何似把頭靠在舷窗上,哈出的氣在窗上糊成一片霧氣又很快消散開來,何似反覆了幾次覺得無聊,又看向過道,空姐空少還有乘客們擠在過道,還有一個空姐手裏拿著計數器,邊走邊按,在數人數。


    直到所有乘客都入座,空姐站在機艙前部輕聲漫語的叮囑:「請將電子設備調至飛行模式……」


    何似劃開手機,調到了飛行模式,然後又倚回了窗邊。


    午夜飛行。


    何似想起來了聖修伯利的那本《午夜飛行》。


    聖修伯利最著名的是那本享譽世間的《小王子》,柔軟而又天真,很難想像一個曾經開闢過新航線,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王牌飛行員竟然有如此敏感和憂鬱的內心。


    但何似最喜歡的還是他的《午夜飛行》


    他說:「昏黃的路燈下,有個醉酒的人在飲泣。」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指示燈被飛快的掠在機後,成為浮光掠影。


    b市的城區規劃真的是嚴格的四方形。從上空俯視,路燈,車流,構成縱橫交錯星羅棋布的光海,何似呼出了口氣,在玻璃上呼出塊霧來,這片光海又變的隱約起來了。


    何似內耳神經比較敏感,一坐交通工具就容易犯困,他閉上眼睛前最後的畫麵就是機翼上的擾流板被氣流吹的開開合合反射出了微弱的銀光。


    他是在飛機落地的一瞬間被顛醒了。


    終於回來了。


    身邊的人都打開手機,開始回微信打電話報平安。


    何似也把自己的手機解除飛行模式。


    他看見了沈歡在他上飛機後發來的一條簡訊,


    「媽媽等你。」


    飛機停止滑行,何似沒有大件行李,隻有一個書包。


    他背著書包穿過擁擠的人群,這之間還不忘給徐見澄和吳憂他們發了一條信息「外麵見。」


    這班飛機半夜十二點落地,出口的警戒線後麵還有不少接機人在翹首以待。


    何似站在出口中央先是掃視了一圈,沒看見沈歡。


    他的心倏地一下就往下墜。


    何似又走進了一個一個的看,還是沒有沈歡。


    他的心像是掉進了個無底洞,一直墜呀墜,墜不到盡頭。


    何似掏出手機,發微信道「你哪呢?不是說好等我嗎?!」


    「咳,我在旁邊走路湊這運動app的步數呢。」


    沈歡回到,「這不看見你了。」


    沈歡沖他揮了揮手,何似這才看見了。


    何似繞過警戒線小跑過去,「你幹嘛不等我,你要等我就在警戒線後麵好好等好嗎,不要隨便亂走,我看不見你我......」


    何似像倒豆子一樣又急又快的說了一堆,吳憂和徐見澄驚了,何似說話一般都有條不紊、條理清晰的,他倆連一句「阿姨好」都沒來得及插上。


    無論多少歲,在母親麵前還都是小孩。


    等何似劈裏啪啦的說完,吳憂和徐見澄才抽了個空問好。


    乍這麽一看,很難看出何似與沈歡五官的相似之處。歲月迢迢,曾經再明艷的五官經過歲月的洗禮也變得模糊而又粗糙。


    沈歡的車就停在機場大門不遠處的停車場,何似自然而然的坐在前座,吳憂和徐見澄便坐在後麵。


    上車前,徐見澄悄悄塞了個東西在何似手裏,何似借著路燈一看,是徐見澄的airpods。


    還是右耳的。


    何似右邊靠窗,左邊靠沈歡。


    車緩緩駛動,滑入黑絲絨般的低垂夜幕。


    pennies in a stream,


    falling leaves a sycamore,


    moonlight in vermont,


    pennies in a stream,


    falling leaves a sycamore,


    moonlight in vermont.


    徐見澄放了一首《moonlight in vermont》,可惜的是今晚的q市沒有月亮,隻有路燈。


    何似可能是因為在飛機上睡飽了,現在完全沒有困意,他把車窗打開了條縫,把額頭頂在窗邊上,吹的他幾捋發梢飛了起來,愜意的很。


    後視鏡裏,徐見澄也以一個同樣的姿勢倚在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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