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笑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冷不防嗆了一下。


    人失意的時候呼吸都是不太順暢。


    一天沒吃東西,楚亦笑覺得餓。他摸了摸口袋,想掏出錢去喝一碗熱騰騰的粥,口袋一分錢都沒有,隻掏出一張身份證。


    他鼻子一酸,忍住沒哭,哭了臉上又要結冰了,他穿得不多,風雪已經從各個角落鑽了進來,冷得他直打寒顫。


    從這裏到那個酒店,要走一個半小時;中間穿過一座橋,走半小時就到了酒吧。他笑了笑,現在也沒錢,還去幹什麽呢?


    但心裏一直有個小人,在他腦裏呱呱叫著,催著他往那邊走。


    楚亦笑頭上、肩上都落了一層雪,雪化了一層水,又凍在衣服上。


    這樣的天氣,越往前走,街上就越是冷清了。


    手腳都沒知覺了,楚亦笑兩天一夜沒合眼了,有些困,他想睡一會。實在走不動了,他靠在一個公交站背風的地方蜷著睡了一會。


    不知道過多久,身上有些溫度,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衣衫襤褸、麵容枯槁的老乞丐正給他披上同樣破爛的一件棉服。老乞丐蜷在他身邊,用渾濁的雙眼看著他,低聲說:「年輕人,你衣著光鮮亮麗的,也不容易啊,你不要嫌棄我的破爛衣服,湊合著還能暖一些」


    楚亦笑覺得心裏很酸,眼淚一行一行地流,低下頭抽噎著說:「謝謝,謝謝,很暖」


    他起身要走,老乞丐問:「你要去哪裏?」


    楚亦笑頓了一下:「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我要到那裏過夜」


    「去哪裏,今夜都是風雪啊」老乞丐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不如就留下來吧」


    留下來,同樣是冰天雪地啊。


    一個小時的路程,楚亦笑覺得像走了一生那麽漫長。來路無可眷戀,去處也希望渺茫。


    酒店一樓空蕩蕩,隻有幾盞燈徹夜長明,他在酒店外麵停住,抬頭看了一眼,六七年了他還記得顧沉訂的酒店房間在哪一棟靠哪邊,房間黑漆漆一片,應該落滿了灰塵。


    楚亦笑看了很久,脖子都酸了。


    頭痛,開始沒注意,現在已經痛得像有蟲子鑽了進去一樣。


    冷,冷到用手捏用嘴咬也沒了知覺,他放棄了掙紮。


    縮了一會,楚亦笑繼續起身往前麵走去。


    他在橋邊站了一會,夜風很大,像百鬼哀嚎。


    楚亦笑當時從酒吧裏跑出來,跑到了這裏用手支著膝蓋喘息,想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去找顧沉。


    顧沉曾說,「你要是晚上想來見我,順著地址來找我吧」


    楚亦笑順著階梯往下走去,下了階梯,穿過草地。


    江麵波光粼粼了,反射出對岸的燈紅酒綠。他蹲在風裏哭得一抖一抖的,站起來對著江麵大喊了一聲:「顧——沉——」


    黑暗中無人回應,和夜裏顧沉關上的門一樣。


    伸出一隻腳踏入水裏,沒有知覺,卻哭得很厲害。頭也痛得很。


    他有些後悔,後悔當時自己毅然決然把家裏鬧了個雞犬不寧從此決裂,後悔這些年像個傻子一樣在顧沉身邊一呆就是六七年,明明心裏也清楚顧沉從第一天開始就沒有信任過他,還妄想著等顧沉回頭,也後悔自己曾傷過的每一個人,青梅竹馬亦或同窗之誼,親人朋友。


    ……


    心裏剩下的全是後悔。


    楚亦笑哭得一抖一抖的,迎著風又大喊了一聲:「再——見——」


    他把另一隻腳抬起來,遲遲沒放下。


    「你t.m楚亦笑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


    楚亦笑嚇了一跳,卻沒回過頭來,顧沉在階梯上,背著光,黑夜裏看不清臉。


    「楚亦笑你給我滾回來」顧沉對著他又吼了一聲,快步衝下去,穿過沒過小腿的草地,植物與衣料摩擦的聲音沙沙作響。


    楚亦笑把腳伸了回來,手抓著衣角,別過臉去不想見他。


    顧沉看著他身上的破舊棉衣,心裏一酸,伸手去扯下,把自己身上的風衣給他穿上,緊緊摟住了他一會,在他耳邊說:「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楚亦笑鬆開他的手,推開顧沉,眼神空洞迷茫:「回去、回哪裏去?」他雙手抱著頭,臉上痛苦至極,「回哪裏去?」


    顧沉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話在喉嚨裏想說又說不出口,紅了眼,轉過頭去:「你知道的,這些年了,我、我不能沒有你,當年拆了你們兩個,我……」他哽咽了一會,沒繼續往下說。


    一陣物體落地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顧沉回頭一看,楚亦笑已經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25


    顧沉抱著楚亦笑在街上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上來,快點」祁韶之在他身邊停下車,又下車給他開了車門。


    「不用你管!」顧沉沖他吼了一聲,抱著楚亦笑繼續跑,沒一會又抱著他坐進了祁韶之的車。


    「快點快點」顧沉害怕得像個驚弓之鳥,全身微微顫抖著,抱著楚亦笑不肯鬆手,臉貼在楚亦笑的臉上,輕輕摸著他的頭低聲說,「亦笑,沒事的、沒事的,我不生氣了,亦笑你不要總是嚇我」


    祁韶之透過後視鏡看盯著楚亦笑看了一會,轉過頭去,用手擋住即將滑落的淚水。


    楚亦笑臉色很蒼白,嘴唇上已經幹得泛起了零星死皮,安靜地閉著眼睛,渾身發燙。顧沉拉起他的手圍在自己的腰上,楚亦笑的手隻是耷拉著,兩隻鞋子都沒穿好,一直泡了水,整隻腳白得沒有血色;另一隻有一層薄雪,在車內的溫度下化成水,沾濕了楚亦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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