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他奇蹟般地感受到,自己下落的速度,似乎減緩了很多。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此時都陪在他的身邊,就算是變成泡沫,好像也無所畏懼了。


    「不會讓你變成陽光下的泡沫的。」宣恪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你不會是……」於夜弦心中的往事漸漸清晰起來。


    九年前,四島還沒升入天空,燃燒著的飛艇在雪靳的領空爆炸,那個十二歲的孩子,從高空墜落在於夜弦家的院子裏。他在盛開的翠雀花叢中,撿到了一個孩子。


    丹夏島上的人像是發現了這裏的動靜,他們的上方響起了一連串的槍聲。


    「啊啊啊啊啊重死了。」宣櫻桃大聲嚎哭,「原來這就是重量啊,愛情的重量。」


    宣恪的左手抓著櫻桃,右手緊緊握著於夜弦的手,兩人的下落速度逐漸減緩,慢慢向雲間海的方向飄去。


    於夜弦的口袋裏,亮起了一道光束,遙遙穿過兩人相扣的雙手,指向天空的方向。


    於夜弦艱難仰頭,看向那束光遙遙指著的位置,沒有看到將明的天空和朝霞,一座島嶼在雲層中緩緩現出身形,島上的白鐵皮建築,在晨曦中反射著銀光。


    「那是……」於夜弦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靳城。」櫻桃說,「圓圓,那是你一直在找的地方,丟失的第四座天行島。」


    它失蹤了好幾天,帶回來一座失蹤的空中島嶼。


    「你怎麽做到的?」於夜弦問。


    櫻桃得意:「我都說了,我是這個世界的神,我沿著石頭裏的那束光,找到了雪靳城,我在他們領袖麵前晃悠了兩天,然後他就把我當做什麽厲害玩意兒,我要走的時候,就連著整座島一起跟過來了。」


    櫻桃發了兩天光,騙回了一座島,到底還是來自於外星的高級騙術。


    雪靳城的島嶼龐大而壯觀,漂浮在丹夏的上空,像一朵鋼鐵鑄就的烏雲,於夜弦聲音微顫:「那塊石頭,到底是什麽?」


    宣恪從雲間海隨手拾起,送個他做禮物的那塊小石頭,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圓圓,你不疼嗎?」宣恪突然出聲。


    「啊?」於夜弦愣了。


    「你個呆瓜,你肩膀上有槍傷啊,血糊糊的,你沒感覺嗎。」櫻桃怒吼,「還有你倆真的死沉死沉的,能趕緊找個地方降落嗎,我撐不住了啊。」


    「哦。」於夜弦這才覺得好像是有點疼。


    他太高興了,他原以為自己要在雲間海粉身碎骨,卻有人能夠不顧一切與他同生共死。


    不論是疼痛,還是先前的絕望,已經都不重要了。


    「那邊。」宣恪看向一個方向,捏了捏手中的櫻桃,「帶我們去那裏。」


    「不去雪靳城看看嗎?」於夜弦困惑。


    「他們來意不明,我們先不去,丹夏天行島的下麵,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宣恪說完,櫻桃帶著兩人,往丹夏島嶼的最下方飛去。


    金屬鑄就了島嶼的整個地基,宣恪示意於夜弦扣了扣金屬的表麵,一道暗門被打開,櫻桃艱難地帶著兩人飛了進去。


    高空救人加帶人超載飛行,櫻桃累癱了,真癱了,一團光攤成了光餅,黏在了暗室的天花板上,照亮了整個地下房間。


    「你們聊。」櫻桃說,「我給你們發會兒光,就先不說話了。」


    「這是什麽地方?」於夜弦在宣恪的攙扶下,靠著牆壁坐下。


    「避難所。」宣恪幫於夜弦脫去外套,去看他的傷口。


    避難所?


    這個,於夜弦倒是知道了。地火逐漸淹沒地麵的時候,人類想出了把天行島升入天空,在空中重建家園的想法,但島上的空間有限,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登上島嶼。


    建造天行島的人,在島嶼的下方,開闢了避難所,為的就是沒被選中的人,能夠接著避難所逃入天空,換來一條生路。


    所以避難所內,一定會有通往丹夏地麵的通道。


    宣恪關上了避難所的門,四四方方的鐵皮小房間裏,櫻桃發出了溫暖的燈光,讓於夜弦產生了一種家的錯覺。


    「還疼嗎?」宣恪用隨身攜帶的紗布和繃帶簡單給於夜弦包紮了傷口。


    「疼。」於夜弦實話實說,「要阿福親親才能好。」


    宣恪滿足他了,給了圓圓親自要求的親親,於夜弦那個告別前隻給了一半的吻,在狹窄的地下避難所裏,終於得到了圓滿了。


    「我以為見不到你了。」於夜弦抓著宣恪的衣袖,這才覺得後怕,他一邊把頭埋在宣恪的肩膀上,一邊有些泣不成聲,大概又覺得哭成這樣不符合弦哥的形象,於是索性捂著嘴,就這麽瞪著眼睛看著宣恪掉眼淚。


    「我沒哭。」於夜弦態度強硬。


    「嗯,我知道。」宣恪的手,放在於夜弦的後背上,輕輕撫摸著,「你說沒哭,就沒哭吧。」


    於夜弦偶像包袱特別重,不管什麽時候都要維護當哥哥的自尊。


    「我們是私奔,所以肯定沒有那麽一帆風順。」於夜弦開始給自己找理由,「我『死』過一回了,也哭過一回了,我們今後,肯定會一帆風順。」


    因為曾經身不由己,所以兩人相處的每分每秒都覺得無比珍貴。


    「圓圓,我們算是扯平了。」宣恪的胸口起伏,摟著人的手卻越來越緊。


    於夜弦立刻明白了,宣恪所說的,是在戰備區火海中的事,誰都不願意失去誰,所以他們扯平了,殉情這種事,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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