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回到休息室裏,更換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他靠著積分兌換了一個更衣室,更換下的衣物就當垃圾處理,公會會處理這個沾了血的證據。


    遊獵者公會後門通著黑暗的小巷,轉過幾個彎,就能找到‘偷渡’去中城區的路,隻要交一點小錢就行。


    通往中城區的城門,城門處有著安檢,防進不防出。


    門內燈火通明,有車聲歡笑聲,是人們生活的煙火氣。


    門外漆黑一片,寥寥油燈點綴黑夜,像陰雲遮蔽的星空,太陽不會在這裏升起。


    陸長搖搖頭,往前幾步,走入自己熟悉的黑暗中。


    中城區有很多陸長熟悉的地方,比如說24小時的便利店,又或者是開在街邊的大排檔。


    晚歸的行人腳步匆匆,燦爛的燈火盡顯繁榮。


    陸長走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來到一處略顯破敗的小院門口。


    院牆不算高,兩米左右,防君子不防小人,隻是擋個隱私而已。


    這會兒有個男人,站在院牆外,對著牆角解手。


    陸長悄無聲息的走上前去,在男人的頸側輕輕一拍。


    年紀輕輕的男人倒頭就睡,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上。


    將睡著的男人丟進黑暗的角落,見四下無人,陸長輕輕一躍,視線越過了牆頭,伸手自牆頭上取下一枚鑰匙,打開門外的鐵門走了進去。


    院子裏開了一小塊田,種了點辣椒,擺了張粗糙的石桌,兩把石凳,雖然簡陋,但看的出有精心的修剪,沒有多少雜草,整個院子透著股靜怡。


    小平房用水泥和廢舊金屬搭建,勝在牢固,外觀談不上多美型,還不如這院子看著讓人順眼。


    陸長還記得,第一次來這個院子的時候,這裏還是滿目破落,堆滿了垃圾,是他一點點的收拾改造,才有了今天的樣子。


    走到門前,輕輕敲門,陸長喊了聲:“老師。”


    門裏傳來個沙啞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咯吱一聲,陸長推開了門,尋思著待會兒走之前給門栓上點油。


    屋裏沒有開燈,左右牆上各點了盞油燈,隨著推門而進的風,燈火微微搖晃,照得沙發上的人影忽明忽亮。


    沙發上的獨腿老頭低頭擺弄著手裏的玩意兒,頭也不抬,也未說話,專注在手上。


    陸長左右看了看,走去後屋拿了臉盆,灶台上的放著水壺,但壺裏的水早就涼了。


    點上蜂窩煤燒開水,陸長泡了茶,剩下的混著涼水調好了溫度,端著水盆放在了老人的麵前,將老人的一隻腳脫去鞋襪放入盆中小心清洗。


    沙發的老頭是他的老師王成明,一米五幾的殘疾老頭,早年是遊獵者,後來意外斷了腿,被原先的隊伍踢了出來。


    一開始陸長還想老頭會不會是個隱世高人,後來發現還真不是。


    在陸長成了遊獵者後再回顧,就能發現老頭教他的東西,真的很淺顯。


    哪怕是一些野外生存的經驗,也需要自己相互印證,偶有錯漏。


    王成明放下手裏收音機模樣的東西,歎氣道:“一身血腥味,殺人去了?”


    盡管洗過了澡,有些味道還是洗不掉,在熟識的人麵前總會暴露。


    “嗯,殺了一個,另一個本來想殺,不過她和我談了條件,我給了她機會,不一定會死。”陸長麵對老師一直很實誠。


    他給自己製定了底線,說到要做到,有恩就要報。


    王成明沉默著,看著陸長去倒掉髒水,他從口袋取出個鐵盒子,裏麵裝著煙葉和煙紙。


    在陸長收拾完回來的時候,王成明卷好了煙,他剛叼在嘴上,自己還沒來得及動手,陸長已經點好了火柴遞上前來。


    火焰就在眼前,王成明看著眼前笑容陽光的少年,一如十二年前一樣,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


    火焰點燃了香煙,王成明吐出白霧,垂著頭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很有善心,免費幫我這個殘疾老頭收拾院子。”


    陸長笑笑沒打斷,他知道老師要說什麽,無論多麽囉嗦,陸長都不在意。


    就像前麵說的,他是個有恩必報的人,老師教了他很多很多,盡管隻是基礎的東西,也讓陸長自己吃飽了第一口飯。


    王成明果然繼續道:“我是個殘廢,這輩子眼高手低,什麽事都沒做成,當了幾年遊獵者,最後就落了一身傷殘。”


    “想著有點經驗就不浪費,剛好你小子身體壯實,就教給你吧,一開始我以為你太笨,獵殺異獸的本事學了好久才算及格…”


    說到這裏,王成明微微沉默,苦笑了一聲。


    “沒想到啊,殺人的本事你花了兩個月就超過了我,那時候你才14歲吧?現在呢?”


    陸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有接話,他其實想說的是——老師,沒有兩個月,是兩個星期。


    各人有各人的天賦,他的天賦就在這方麵。


    王成明歎氣道:“為了殺一個壞的人,要殺兩個無辜的人,日子久了,你又算是什麽樣的人呢?”


    陸長站起身,終於答話,“老師,他們都在吃人,但我不吃人,在這個時代我就是好人,還是那種傻的可愛的好人。”


    王成明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在這個學生的麵前,他都不敢大聲說話。


    哪怕學生是真心的對他恭敬有加,是將他當做自己的至親來對待。


    可偶爾看著陸長的背影,王成明仿佛看到了,當年咬斷他腿的那頭恐怖異獸。


    陸長說完話,對著老師深深躬身,“學生得出去幾天,最近就不來看您了,您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照顧好身體。”


    剛起身,陸長又想起了一件事,補充了兩句。


    “這些年,您一直在幫我查我的親生父母,我今天殺的人是下城區的雷特,他似乎認出了我,但我肯定第一次見他。”


    “也許您可以從這個方麵入手查查,麻煩您了,我也挺好奇,是誰把我這個異種丟到上城區去的。”


    陸長轉頭離去,走之前沒忘記給門栓上了油。


    王成明隻能目送著陸長遠去,殘疾的老頭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言語。


    學生已經長大了,他沒有資格再指點什麽,包括他能在中層區安然的住著,都是托了這名好學生的福。


    可是…


    “你和當年一樣,眼底裏藏著戾氣,好像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欠你的,不一樣的是,你現在不藏了…”


    陸長沒有在意老師說的話,他非常非常喜歡這個世界,這個世界能給予他很多的情緒價值。


    至少不會像前世那樣,傷害他的人經過一段時間的改造,有了新的生活,而癱瘓的陸長做了一輩子的廢物。


    離開了老師的家,陸長下意識的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走出幾步才想起今天已經搬了家。


    也許是關於天人的線索太過震驚,他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被成為天人的辦法攪成了一團亂麻。


    轉個彎,陸長又往下城區走去。


    回到沈聰的小店,沈聰幾人不在店裏,估計是去掃清傑夫留下的遺患。


    陸長也不擔心,沈聰是武者,店裏的其他夥計,是他精挑細選的退休遊獵者,實力不弱。


    他回到沈聰收拾出來的房間,就著黑暗洗了個澡,躺到床上,閉上眼睛稍作冥想,放鬆自身的肌肉。


    最重要的是,平緩因天人而帶來的困惑和抉擇,還有每日殺人後身軀上留下的戾氣。


    不久之後,陸長進入了夢鄉。


    夜裏,他難得的夢到了前世。


    那年高考,陸長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在最後一天的聚會上,被喜歡的女生表白,雙相奔赴。


    本來是很美好的展開,可就在回家的路上,陸長隻是因為多看了一眼,就被三名醉漢打成重度傷殘。


    下身癱瘓,左右手有不同程度的截肢。


    母親拒絕簽諒解書,父母因此起了衝突,在陸長癱瘓的第三年,父母離婚,父親留下了房子離開了。


    從那天起,母親獨自照顧著已經癱瘓的兒子,一個屎尿都需要人照顧的殘廢。


    陸長連死都不敢,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母親最後的掛念,隻能強裝著樂觀,他沉浸在文字中,好像能夠進入書裏的世界。


    癱瘓的第十五年,陸長在網上刷到了曾經傷害他的其中一人,現在這人已經成了網紅,在網上分享監獄裏的改造過程,勸人向善。


    癱瘓的第十九年的某個早上,陸長沒有等到母親來拉自己起床,他掙紮著爬上輪椅,推開了母親的門,看到了床上沒了呼吸的母親。


    母親勞累過度,患病離世,在處理完母親喪事之後,陸長推著輪椅到了窗邊,他艱難的爬上了窗台…


    無邊的黑暗籠罩而來,他再睜眼,眼前模糊不清,耳邊有個帶著醉意的聲音。


    “可憐的孩子,是誰把你丟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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