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關棠要時時換冰袋,是行動最不方便的時候,因此莫呈川連老太太那邊的定期探望都不得不往後挪,自然也就取消了跟莫教授例行公事般的午餐。


    自從上次莫教授跟莫呈川不歡而散,兩個人就再也沒見過麵,所有聯繫一概全無。對於這對母子來說,長期不聯繫實屬正常,但這次卻透露著僵硬的氣氛。好在他們兩個都忙,反而給了彼此冷淡處理的藉口,在這一點上,母子倆倒是一脈相承——工作上有什麽問題必須得盡早解決,生活上的事則無關緊要,往後放放也未嚐不可。


    學校裏早放了暑假,莫教授卻一聲不吭出差去了,莫呈川還是透過養老院那邊才輾轉知道的,叫他不必帶老太太去莫家。莫呈川知道後,也沒打電話給莫教授,前兩周都隻是在養老院陪老太太,哪兒也沒帶她去。老太太情況時常反覆,已經不太適合帶到外頭去。


    如今莫教授出差回來了,仍是沒跟莫呈川說,隻打電話給養老院,例行詢問老太太的身體。養老院的護工告訴她:「莫先生說家裏有人需要照顧,這周末沒過來,隻是跟老太太聊了會兒視頻。」


    莫教授皺了皺眉,莫呈川父親早去世了,姑姑遠在南邊,哪裏有需要照顧的家裏人?


    這兩人在工作上都是很要強的人,因此在自己的工作領域都很出色,但尋常過日子卻跟搞事業大不一樣,得糊塗一點、軟和一點,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莫教授大致猜到是怎麽回事,心底裏冷哼一聲,認為莫呈川實在被沖昏了頭,甚至對被往後排的老太太產生了一點同情,說:「那我過來看看她吧。」


    她並不常來養老院,她不喜歡這裏,總覺得這裏透露著一股無能為力的蒼涼,連空氣都是滯緩的、死氣沉沉的,仿佛一個靜待人走近的牢籠,無聲地吞噬著所有生命力。


    老太太早不認得她,隻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見她來找自己,就說:「我有事兒,一件很重要的事兒。」


    莫教授正跟護工說話,聞言順著她的話問:「您有什麽事兒?」護工說今天老太太的狀態特別好,可以跟她多交流。


    「我有什麽事兒……有什麽事兒……」老太太苦思冥想半天,聽見他們在說莫呈川,終於露出恍然的表情:「我兒子今天帶他對象回來吃飯!哎呦,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說著就著急起來。


    莫教授一愣,就見護工熟練地半摟著老太太安撫道:「來得及,您別著急,時間還早著呢。」


    她才剛跟莫教授說老太太最近情緒不太好,這會兒怕莫教授擔心,就給了莫教授一個「放心吧」的眼神,意思是這算是正常的。


    老太太抓著護工的胳膊問:「你知道我兒子是誰?」


    護工道:「知道啊,含琮,是不是?長得又高又帥,學習特別好,對您也孝順。」


    「對對對。」老太太高興了,「嗐,我跟你說,他找的這個對象啊,是個博士生,比我們家含琮還厲害呢。」


    莫教授一直在旁邊看著,聞言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老太太是不喜歡她的學歷和工作的,沒曾想老太太還會跟人炫耀。


    「他今天不回來,肯定是約會去了。」老太太剛說的話挑頭就忘,還絲毫沒覺得自己邏輯有問題,「哎,他都跟我說了。他對象我見了,挺可愛一孩子,就是是個瘸子……說是能好。」


    莫教授一聽,估計她又把莫呈川跟他父親弄混了,就說:「您記錯了,是呈川在談對象。」


    老太太把她當成了跟自己聊天的小姐妹,問:「呈川是誰?是你兒子?」


    莫教授又是一愣,下意識先看了眼護工 ,見護工沒有任何表示,她才說:「對。」


    「你兒子的對象怎麽樣?」老太太八卦地問。


    莫教授沒回答,靜了片刻後道:「您覺得呢?」


    老太太說:「我怎麽知道。」老太太覺得這人很奇怪,不樂意理她了,自己拿起旁邊的針線,開始織毛衣。


    以前老太太的毛衣織的很好,現在看著架勢倒還在,但實際上織得亂七八糟。她一邊織一邊喃喃:「喜歡是沒有道理的。」她不像是在說道理,倒像是在獨自抱怨,在委屈,在表達疑惑。


    莫教授本來都要走了,聽見這話又停下來,問:「誰說的?」


    「他說的。」老太太怔怔地接了一句,忽然掉下眼淚來,「他死的時候說的。」


    老太太沒說名字,但莫教授不必聽到名字,也不敢再問,匆匆走了。


    ——含琮啊,你怎麽會喜歡這麽一個姑娘,她……她不適合你呀。


    ——喜歡是沒有道理的,我真的好喜歡她。


    等莫教授走了,老太太才茫然地問護工:「他是誰?誰死了?」


    護工安慰她:「沒有,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老太太原本一直半躺在床上,這會兒動了動身子,護工連忙扶她:「怎麽了?」


    「不敢睡,不敢睡。」老太太喃喃著坐了起來,她身量不高,坐在床邊時,腿腳都挨不著地麵,靜靜地懸著,而她則目光渾濁地看著窗外。


    先頭莫呈川跟老太太視頻聊天的時候,關棠就在一邊湊鏡頭,心裏其實挺不好意思的,於是一直不迭聲地哄老太太,跟她約定過幾天肯定跟莫呈川一起去看她。


    他這兩天一直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中,好像一腳踏入熟悉又陌生的領域,急於摸清邊界,試探深淺。關棠這一亢奮,莫呈川全部的心思就都花在伺候關棠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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