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個鬼使神差。


    就是這樣一瞬心魔未泯。


    使得程倚庭脫口而出一句釀成日後大禍的傷人話:“唐涉深,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她不是在說“我們要個孩子吧”,她是在說,“也”。


    一個字,千差萬別。


    就是這一個字,唐涉深是一個清醒的人。所謂清醒的意思就是,即使他正深陷情慾、正在交歡,但如有必要,他依然可以立刻清醒。


    她不該忘記,連清醒這回事都做不到的男人,絕不會是唐涉深。再為情老,為情耽,他也是曾經站在sec風口浪尖大殺四方機鋒凜凜的唐涉深。   本性,難移。   如一頭放縱的成年獸,幽幽地收起了如小孩子般嬉戲的念頭,犀利了眼神,也犀利了心神。   “你剛才說,”他居高臨下,聲音平靜無波,“也想要一個孩子?”   程倚庭的喉嚨口忽然火燒火燎,連話也說不完整,“我……”   他看著她,並不惱,一字一句問出一句殺傷的話,“因為得知心愛的男人當年拋棄自己事出有因,如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所以你就想,不妨用一個唐涉深,讓你的霍先生負罪感不必那麽深,嗯?”   一瞬間,程倚庭的理智回來了。   因為看到唐涉深的眼神此刻是怎樣。   “我剛才是……”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他忽然急速抽身。是的,是說他剛剛還在同她交歡,現在已毫不留戀,他退出刀子的體內,撤得徹底,離得決絕。程倚庭從來沒有見過在同她的性事上如此毫無留戀的唐涉深。他是戀著她的,甚至一向是縱著她溺著她的,每次隻有她拒絕他說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從來沒有他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做過任何重事。   程倚庭今日才知,她再堅強,在男女事上,仍是放不開的青澀。   而唐涉深卻不是。   過去他對她慣,慣得深也慣得周全,所以她從不會在赤身相對時無措;然而今天是怎樣,今天他終於沒有再慣著她了,一個急速退出的姿勢,就令她手足無措、慌了手腳,也慌了神。   他從她體內退了出來,赤身裸體,身體分明留著情慾的餘韻,但眼神卻已然鋒利,清醒,他放開她,慢悠悠地問了一句,“程倚庭,你剛在心裏想得不是我,也不是在和我做吧。”   他說著露骨的話,慢慢地起身,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忽然像是揶揄般,說了笑言,動了殺傷,“嫖唐涉深的感覺怎麽樣?嫖了這麽多年,嫖不癮了?”   程倚庭的臉色在一瞬間煞白。   他從不對她說重話,因為捨不得;一旦捨得,以唐涉深今時今日的閱歷和手段,說出口的,就不止是重話了,更是羞辱。   程倚庭臉色唇色一併煞白,“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看著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程倚庭,”他收了眼色,冷了心,一字一句,“是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麽嗎?”   說完,他像是推動了追究的欲望,沒有再說什麽。   也沒有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也沒有給她披上外衣禦寒,他下了床,動作一氣嗬成,分明是沒有了留戀。就這麽無所顧忌地走到臥室一旁的沙發前,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靠在沙發的扶手旁,煙霧升騰從他唇邊而起,他低首把手中的煙往菸灰缸裏輕輕點了點,抬手又抽了一口,忽然開了口。   “我和你在一起,快要三年了,”他落寞,“不過我猜,你大概是不會知道我們在一起的具體日子的。三年,隨口一說的大概數字而已,算得上什麽。”   唐涉深從來都不該是這樣的人。   喜怒哀樂,都被一個女人操縱在手裏。   花開,雪落,樹枯,雨降,風起,雲滅。程倚庭對待唐涉深,就如同四季對待萬物,沒有悲憫,沒有哀憐,她不帶感情地走進他的人生,有時同情,有時興起,將他的感情攪亂,攪得雲生寂滅,亂得一塌糊塗。   “記不記得這三年來,你重複對我說過的話?你說暫時不想要孩子,你說你還尚未準備好當母親的心理準備,你說你希望我再給你多一點的時間,你說將來如果我們有孩子,一定會讓他成為全世界最快樂的孩子。”   她讓他活在回憶下,而今再回當下,才是真正的殘酷,“然而程倚庭,今晚你是怎樣。你說你也想有個孩子,多可惜,你心裏在想什麽,我看得到。我也希望我看不到,但是我沒有辦法,既然喜歡你,就一定會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所以你猜,我今晚看見什麽?”   他看著她,分明看見她眼中的深度哀傷,“對,我看見你和關雅正在一起,很不幸是吧,還讓我聽到你和她的對話。連關雅正這樣無關的人都看出來了,你不愛我,卻和我在一起,當時我想,沒關係,你愛不愛我都沒關係,反正你不愛我這件事,一早我就是知道的。說真的,這些年,你給我的挫敗感,我不是沒承受過,有時我承受著承受著,你笑著鬧一場,婚姻裏不該承受著、一些難過的事,也就過去了。兩個人在一起,磕磕碰碰,零零碎碎,總是要有一個人先退一步的,不是你,就隻能是我。對別人,我不習慣手軟;但對你,我是真的習慣心軟。”   “然而今晚這一次,我卻不知道再如何努力才能讓自己承受過去,”他滿目的失望,是對她的也是對自己的,“程倚庭,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麽大方的人,為了讓過去的情人不對你內疚,甚至為了讓過去的情人想要保護的女人不對你內疚,你竟然捨得犧牲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好,退一步講,你犧牲我沒關係,甚至你犧牲我手裏的一切都沒關係,但是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忍心、你怎麽捨得、連孩子都拿來犧牲?”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再無話好說,也沒有了欲望再和她說什麽。他沒有開燈,月光映襯著暮色,低低的灰色,她看過去,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是如此看不真切,不是黑白,是灰色的,不分不明。   程倚庭忽然起身,她一向是冷靜自持的,可是這一刻,她卻分明感到幾乎站不住。她沒有穿衣,她一向是臉皮薄的人,然而這一刻,她卻慌得連衣服都忘了穿。她走到他麵前,伸手想去撫他的臉,想撫平他臉上深刻的悲傷。   “雅正她曾經……她曾經受過那些事,她怕我現在會搶走與馳,我不忍心看她這樣,”她無心的,她不知怎麽的就無心這樣了,“對,我有想過為了讓他們不內疚而讓他們看見我很幸福,但對你,我也不是玩的……”   唐涉深沒有被感動。   唐涉深已經沒有辦法在程倚庭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再被這個女孩所感動。   因為他漸漸地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找不到理由,讓自己覺得好好去疼這樣一個人是值得的。   是女人,就該明白一件事:像唐涉深這樣的男人,不怕他不愛,隻怕他不疼惜。   不愛了,他還會念舊;而不疼惜,就意味著,他不會再對她好。   唐涉深本來就是一個薄情的人,單身時出入聲色場合玩得再瘋再野,也不見疼惜過哪個動心過哪個,從來都隻有女孩盼他來陪,而沒有他非誰不可。為了一個程倚庭,唐涉深可謂是用盡了疼惜,也用盡了心。   他忽然熄滅了手裏的煙,俯身撿起地上她的衫,為她披上。然後重又坐下,和她麵對麵,與她平視。這樣一個波瀾不驚的唐涉深,這樣一個靜忍不言的男人,令程倚庭恍然有一種撕裂心肺的感覺:來不及了,她就要失去他了。   “倚庭,”他喚她名。他很少這樣喚她,他向來都喜歡連名帶姓一起,對她戲謔、逗她臉紅。而今他這樣叫了,卻反而推動了親昵,顯得那麽疏離,還有陌生。他開口,語氣好淡,淡得像是一夜間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七情六慾,“我喜歡你,不止三年了。”   好重的一句情話。   唐涉深很少說這樣的情話,一旦說出口,必是極致。帶著柔情,也帶著絕望。   他看著她驚愕的臉,反而是如釋重負的笑了下,“我見過你。記不清是哪一天哪一晚了,但那當真就是……”   當真就是,嗬,驚鴻一瞥。   從此他就開始了,卿為他人我為卿。   細細算來,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記不起來那一夜他是什麽模她是什麽樣,卻原來,一切塵封都還在,說到底,根本是他不打算忘記,根本是他不想要忘記。誰說時間、光陰、歲月是記憶的殺手,殊不知世有唐涉深,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要同光陰一戰到底。   雖然,結局還是他輸了。不是輸在時間手上,而是“不後悔”這三個字上。   那是在數年前sec陷入僵局甚至是死局的夜晚,他陷入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大的危機,甚至已呢人膽敢向他放話,獵犬終須山上喪,將軍難免陣前亡,唐涉深已註定身亡在sec這一個昔日繁華今日落魄的牢籠。   在你死我亡的地獄場,他沒得選擇。不是他不想要活下去、狠下去、殺下去,而是他必須想辦法活、想辦法狠、想辦法殺,否則,死的不止是他一個,將會有無數人為他付出殯葬的代價。   人會累,就會想要釋放。淩晨半夜,午夜場散,酒後三巡,情慾專場,聲色光影下映照的分明是唐涉深那一臉驚驚艷艷的水光色。那時的唐涉深絕不會想到,就在他生命中最重壓的關頭,上天讓他遇到她。   說真的,她第一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樣子,並不太好。   甚至有些狼狽。   亂了長發,破了衣裳,連嘴角也有一絲血絲隱隱透著濃重腥味,唯有一雙眼睛清亮如雪,亮一身氣質,不落俗塵。唐涉深看到她麵前正坐著幾個男人,位高權重,正對她規勸:“程小姐,你是聰明人,該寫什麽,不該寫什麽,隻要你心裏有數,我們絕不為難你。”末了,一個稍微年長的男人竟慈祥地對她道,“我很惜才,程小姐絕對會是日後新聞界的才,所以我不為難你,也希望,程小姐會惜命。”   這是威脅,再明顯不過的威脅。   她是人,還是新人,隻要是人,就會有自保本能。世人往往對貪生怕死這四個字鄙夷到底,但其實,有誰不是呢。隻是有些人想要做的事,比生死更有吸引力,所以她不貪生,她不怕死,因為說到底,她貪更想要的,怕更不想要的。   “多可惜,我不是一個惜命之人,”她淡淡地道,簡單幾個字,卻全數被不遠處的sec年輕執行人聽了進去,“生死而已,不過輸贏。怕什麽,十年漢晉十年唐。”   一瞬間,唐涉深幾乎是笑了。   發自肺腑的笑。   多奇妙,在這聲色場,在這午夜時分,在全然孤立無援的境地下,竟然還有女孩子能雲淡風輕地說出那麽瀟灑的話。隻有看見了那時那地那一個樣子的程倚庭,你才會知道,真正瀟灑的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無關性別,無關任何旁的別的,她是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瀟灑。淡淡的唇色,薄薄的唇角輕輕一翹,就這樣落盡了灑脫情懷勝似雪,也落盡了唐涉深的心動一朝向君行。   “我說過,你的瀟灑,你的驕傲,就是我喜歡你的全部理由,”時至今日,他終於把內心那麽多的喜歡全部告訴她,就像終於說出一個扛在心底好久秘密,令他如釋重負,“所以,當日後你在雨中闖紅燈不小心一頭撞上我的車,昏迷中仍抵製不住哭著說連他都不要你了的時候,知道我心裏是什麽感覺嗎?”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柔情傷痛了她的眼,“我真的,心疼得要命。”   他笑笑,滿目蒼涼,“我當時就想,那麽好的一個程倚庭,那麽瀟灑的一個程倚庭,被一個男人傷成這樣,這怎麽可以。”   他抬頭,對她講,“在我心裏,對你始終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程倚庭這麽好,是值得被人好好疼惜的。放你去闖,放你藏一個人在心底,放你去做新聞,讓你保持你的驕傲,你的瀟灑,會讓我也覺得我的一切都值得。所以從始至終,我對你的那一份疼惜,都沒有變過。”   程倚庭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待他伸出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水光時,她才知道她原來在哭。   今天才知,這個男人愛起他的妻子來,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對你求婚時我說過,但是今晚以後,就在你說出也想要一個孩子而你卻不是真心想和我有一個孩子這種話以後,程倚庭,……你讓我再用什麽樣的麵貌可以麵對你?”   程倚庭眼裏有淚光,“我不是……”   她半跪在他身前,想伸手去碰他的手。   卻被他輕輕一避。   隔著薄薄的空氣擦肩而過落了空。   “就這樣吧,”他忽然起身,扶她起來,就像過去那麽多日子裏的任何一日那樣,對她扶,隻是不再對她守,“對你,我沒有遺憾了。”   程倚庭閉上眼。   她終於失去他了。   冥冥中一早便知會是這樣的結局,她卻意外地劇痛起來。當她看見這個叫唐涉深的男人終於摘下左手的結婚戒指,放在了桌上,然後開門離開的背影,她一下子像是被撕裂了般,竟開口脫口而出一句:“唐……”不要走。   他都不知道,她是那麽想要留住他。   庭院中隱約傳來跑車發動的聲音,很熟悉,是那輛黑色法拉利,唐涉深的專屬。轟鳴一聲,離開了這裏,消失在了夜色中。   程倚庭在這個夜晚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坐了一整晚,待到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同,她忽然低語了一句,“兩年八個月零十三天……”   這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精準到天數,精準到分秒。   她抬手捂住臉,眼淚掉下來。怎麽辦呢,原來她心裏,是記得那麽清楚。   關於唐涉深的一切。溫柔從此盡,挽留未曾及。      那一晚之後,外人看來,sec那位年輕的最高執行人並無異樣。   簽訂合作案、一言定收購、甚至因集團下屬子公司出現重組權利大戰的新聞時,展現在世人麵前的唐涉深,也依然好戰、不手軟。   情傷這回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等著他去嚐,令他連傷情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你看,說到底,為女人傷感這種事,也要是有資格才行的。偶爾唐涉深在淩晨時分,從會議室出來回來辦公室時,望著高層落地窗外盡收眼底的整座城市夜景,也會想起這些年的某些夜晚,會有一個名叫程倚庭的女孩子揉著眼睛從臥室出來,推門走進他的書房柔聲問:還不睡?對身體不好。   愛是軟禁。   很痛苦的。   尤其是,他心裏愛著一個心裏愛著別人的人。   碰上這樣的感情,至艱難。   畢竟,一個再心狠的男人,真正用心去疼過一個女人之後,他也就再心狠不起來了。   另一方麵,和唐涉深苦逼的情況不同的是,這一陣子,衛朝楓的麻辣燙小店生意可是紅紅火火!   依靠“低價滲透政策”以及“服務於廣大基層人民”的精準市場定位,“衛記麻辣燙”在近段時間內迅速占領基層各大市場,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群眾基礎!   小衛老闆心裏那個高興啊!   衛朝楓是個隨遇而安的人,生意好了也沒有“勞資要發財了”的暴發戶心態,以前怎麽過現在還是怎麽過,就說今晚吧,一接到不遠處某奢華夜店要訂十份麻辣燙的超級大訂單,衛朝楓迅速燒水、下鍋、打包,開著他那輛二手小摩托車就奔去送外賣了。   一定會有人問了,那麽高級的地方,又是聲色場合,深更半夜,怎麽會有人要訂麻辣燙這種低檔貨吃呢!   所以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再高級的地方,再聲色的場合,也是有底層工作者的啊!洗碗的,收拾垃圾的,看門的,給有錢人端茶送水的,這些人可都是幹幹淨淨的勞動人民!幹的又是夜班,為節省成本叫衛朝楓的麻辣燙吃簡直是不二的選擇!   說起來,這方圓十裏之內,隻有衛朝楓的麻辣燙店的營業時間是連大晚上都不放過的通宵,連夜店裏洗碗的小妹都同情地私下討論過:小衛老闆也真是不容易,一定是為了能早日存錢娶媳婦吧,這傢夥對賺錢的執著已經到了嘆為觀止的地步了,再累再難也從不喊辛苦!   就這樣,就在洗碗小妹、掃地小哥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夜店後門的巷口抽著煙討論衛朝楓的時候,衛朝楓那輛摩托車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就來了。   “喲,小衛,大晚上地辛苦你了啊。”   衛朝楓摘下摩托車頭盔,提著十大份麻辣燙,笑得很是客氣,“客人給麵子捧場,哪有我不親自送的道理啊。”把打包的外賣遞過去,衛朝楓熟門熟路地套近乎聯絡客人感情,“都這個點了你們還不下班,這麽晚還有人在裏麵玩啊?”   “可不是嘛,”一個小妹邊吃邊聊,“今天場子裏可是位大老闆,包場!”   衛朝楓鄉下人進城般地驚嘆一聲,“哇,大手筆啊。”   “何止啊,不僅包場,還玩得大了,”一位小哥指指裏麵,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聽說是簽了大單陪客戶,老外客戶麽,引進了好多外國姑娘,活色生香!”   衛朝楓勾了勾唇,夜色裏,沒人注意到他方才眼中閃過的不動聲色,隻聽得他問,“這麽大手筆,是哪位老闆啊?”   小妹捂著嘴笑了,“一擲千金又敢玩得這麽瘋的人,還敢是誰啊,當然是sec的那位啊。”   衛朝楓臉色不動。   “唐涉深?”   “你跟他很熟啊?”   衛朝楓笑笑,“怎麽可能。”   “那你問這麽多幹嘛,”小哥拍了拍他的肩,“有錢人的世界不是我們可以理解滴。明明是有老婆的人了,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做他老婆也挺可憐的。”   衛朝楓默不作聲。   然後忽然壓低聲音,溫溫和和地問了一句,“能不能帶我進去啊?”   “你?”小哥打量著把他從頭到腳鄙視了個遍,“你進去幹嘛?”   “還能幹嘛?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衛朝楓邊笑邊說,“沒見識,好奇。這樣好了,今天的麻辣燙錢算我請,進去開開眼界我就出來,很快的。”   老實說,衛朝楓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沒被人砍死、害死、暗算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此人十分能裝。   溫和、本分、憨厚、純良、甚至有些傻勁,這些,一旦和衛朝楓聯繫在一起,統統要加上:一個“裝”字。   比如現在就是。   衛朝楓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無辜,很溫和,就像一個少不更事的處男,對五光十色的世界充滿了幻想,這種心態極大滿足了夜場小哥想要充當老大的心理,當即拍拍他的肩,豪氣地說,“好!哥就帶你進去見識一回!先說好,不準亂摸,尤其是女人!”   衛朝楓頓時就笑了,“好啊。”   一進場,眾人頓時就被場內目眩神迷的燈光刺痛了眼。   時間已近午夜場,然而這裏才是真正的不眠之城。燈光、音樂、女人、男人、酒精、欲望,混合在一起,瞬間引爆人性深處最本能的放縱。   衛朝楓是什麽身手,一個閃身,就靈巧地擺脫了帶他進來的小哥。他蟄伏著,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這場內唯一清醒的人。他遊走在角落裏,一眼望過去,處處是欲,人人在縱。衛朝楓冷漠地譏誚一聲,“成人派對……”,沒意思。   對這種場合,他早就沒了興趣。   衛朝楓懶洋洋地靠在角落裏看了一會兒,沒找到唐涉深的身影。衛朝楓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傢夥要是敢來這種地方,就別說他是他的好基友!   但是!作為一個積極向上的青年,衛朝楓更不能忍受自己有一個沉湎於成人派對的好基友!   “算你識相,沒敢來……”   他癢癢然地吐槽了一句,腳步一邁就想走。   然而下一秒―――   一個銀灰色襯衫的男人就從兩旁包廂的其中一個vip包廂裏走了出來,隨行陪伴在他身邊的有男有女,他的襯衫扣被解開了三四個,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一身的性感。間或有嬌俏女子伏在他肩頭笑語,他也沒有推拒,手中拿一杯酒,自有殷勤的女子為他倒滿杯,他一仰頭,就是飲盡見杯底的喝法。   唐涉深。   連先聲奪人這件事都可以做得如此性感的男人,隻有唐涉深。   一行人從包廂步出,像是轉場大廳想要開玩第二場,然而非常意外地,有人伸手一攔,截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一抬眼,就看見了衛朝楓。   這是一個不再溫和、無辜、純良、無所謂的衛朝楓。   他臉色一收就亮出了鋒利,漂亮的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直直盯住唐涉深,問得逼人也問得冷辣,“你在幹什麽。”   唐涉深看了他一會兒,抬手又喝了一杯酒,沒說話。   身旁的一幹男女可不樂意了,看著眼前敢伸手攔截的這個男人,雖然長得不錯但穿戴得實在一般!一看就是搞搞小生意的窮人。   這下子,一幹男女都亮出了尖牙利爪,“你算什麽人?敢擋深少的道?!”   衛朝楓視若罔聞,隻盯著唐涉深一個人,“我隻問你,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   唐涉深舉步欲走,連應聲的欲望都沒有。   身邊的男男女女附和著笑鬧,紛紛叫囂著要保安清場,給衛朝楓這種人點顏色瞧瞧。   衛朝楓眼色一沉,氣質全變,唇邊飆出一句話―――   “都給我滾――!·”   全場震懾。   因為他狠。   如果你見過衛朝楓此時的表情,就會明白什麽叫淩厲。   帶殺性的淩厲,有血光。   世上就是會有這樣的男人的,天真起來他同你嬉笑玩鬧,謙虛起來他待你顧客至上,純良起來他對你乖巧如兔,直待到他眼色沉下,一臉狠色,你才會知,這樣的男人才至可怕,因為你不懂他,他可以輕易地討人喜歡令人對他防不勝防,他也可以時機一到立刻變色推翻一切你以為一早既定的結局。   有一種年輕人,會令歷經風浪的老江湖都心生驚懼:他天生就狠,而且會越來越狠。   衛朝楓就是這種人。   這種年輕人,底細不明,性格不明,目的不明,甚至他這個名字、這個身份,甚至關於他這個人的來龍去脈,都是一併不明。   這種人,你怎麽惹?   唐涉深忽然動了動唇,淡淡地,“滾。”   他當然不是對衛朝楓說的,他是對身旁這幹聲色男女。   唐涉深一開口,身旁的男男女女立刻噤聲,退走。   衛朝楓視線一撩,清清醒醒地看見唐涉深肩頭有被人咬過的牙印。一瞬間,衛朝楓目光暴長,殺性未收,直直盯著眼前這個男人,語氣森然,“唐涉深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結了婚竟然敢來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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