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程倚庭就明白了,這個男人對待他所掌控的正事究竟已經到了一個怎樣心狠的地步。人間遊戲場,既無規則,那就休怪我任意玩。一念是生,一念是死,反正短短數十載,花無百日好,何不放縱過?唐涉深為人,就是這麽簡單。因為簡單,所以更狠。


    “這個話題打住好不好。”程倚庭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她看得出來,他是認真得,他是真的做得出來,他一試,不知就會有多少人遭殃,“我隻是開玩笑,不當真的。”


    唐涉深放下手裏得茶杯,玩味地看住她。


    “程倚庭,你好像很容易害怕我?”


    她不說話。事實上,他說得對。


    程倚庭是聰明人,明白當下自己該怎麽做才能轉移他地注意力。她伸手,把一塊魚肉夾至他嘴邊,“吃不吃?”


    唐涉深並不好騙,笑容莫測,“美人計呀。”


    本就不是善於在公眾場合作出此等親密動作的人,程倚庭當即後悔,一句“不吃算了" 剛想說出口,卻被他快了一步,抓住她的手。


    唐涉深笑笑,看似不正經實則自有情意載裏麵。


    “不過呢,我吃你這一套。”


    他一口咬掉她夾來的魚肉,有滋有味,像是嚐到了世上最美的美味,還不忘對她得寸進尺說“繼續弄啊”。


    真好。


    是不是?


    這一晚,程倚庭和眼前這個叫唐涉深的人聊著可聊可不聊的事,說得可笑可不笑的玩笑,調這可深可不深的情。他與她臨窗而坐,冬日天色晚,偶爾她一抬眼,看著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匆匆過的寂寥色,才曉得當下因他而有的這一方溫暖是何其珍貴。


    這是一個和霍與馳完全不同的男人。


    他處事強硬,為人心機重,撒嬌起來卻十分調情,偶爾甚至是帶著小孩子般的膩人。這樣的男子是可以十分動人的,程倚庭看著他線條有沒得側臉,想,這個人,就像一道刀光,悠遠而長情,落下一刀,令她和悲傷的前世告別,從此也可以做一個快樂今世人。


    這一刻,說真的。


    她真的完全沒有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唐涉深,也會捨得傷她心。


    隔日,溫度驟降,天氣預報反覆提醒市民,大麵積降溫天氣本體到達本市,請做好防寒保暖工作。


    唯有程倚庭絲毫不覺得熱,隻覺得心裏有一團火,不住地燒。


    她化了淡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邀請卡,邀請方一欄哈桑清清楚楚地寫著“賢承”資方四個字,程倚庭深吸一口氣,心知接下來會麵對一場事關近日新聞界最大爭議的事件真相。“賢承”的神秘性,在資本界堪稱第一,所以這一次她的受邀,一旦將來曝光,已經足夠引起業界的震動。程倚庭心知,與人以對談的方式來抗衡,過程勢必會掀起驚濤駭浪,或許她會成,或許她會失敗,但唯一她無愧的,就是胸前的這張記者證。


    終於走進了約定的這間頂級商務會所。


    來到約定的會議室,她抬起手,輕敲門,有禮而尊重。


    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請進。”


    程倚庭心裏一動: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她推門進去。


    就這樣看見了早已在會議室內等待他的人。


    修長身影,幹幹淨淨,清冷而疏離,他就那麽簡單地站在那裏,看你一眼,就自有一股冷色調意味散出來,不易親近、神秘莫測。


    唐信,舉手投足間輕易就能有這樣氣質的人,當然是唐信。


    程倚庭怔住,連思考能力也一併失去,“你、你怎麽會載哪裏?”


    唐信並不答。


    他緩步走向她。


    帶著唐家人一貫的那種壓力感,他在她麵前站定,保留一定距離,唐信一貫不習慣與人靠得太近,也不習慣與人太過親近,然後他對她伸手,靜靜地開了口:“我想, 我大概可以代表‘賢承’資方。程小姐,幸會。”


    程倚庭隻覺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退後了一大步,唐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沒有說什麽,待她站定就放開了她。


    程倚庭連聲音都在一瞬間變得異常艱澀,“你就是‘賢承’資方地人?!”她抬眼,直直盯住他,咬緊了唇,“那我一直在查地‘賢承’幕後老闆,也就是你的上峰,是誰?”


    唐信微微一笑,明白眼前這個女孩早已聰明地猜到了真相卻不願麵對。


    “這個世界上,能夠直接命令我的上峰,你認為還會有誰呢?”


    沒有辦法,程倚庭總是要長大地,麵對這個世界地殘酷。


    他淡淡地挑開最殘酷地事實。


    “唐涉深。????他才事,‘賢承’真正的老闆。”


    這一天,公司主編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張請假條。


    請假人:程倚庭。


    主編挺有興致,“程倚庭請假早退?”這傢夥工作起來像不要命似的,要她休息比要她加班難多了,沒想到倔強如程倚庭也會有早退的一天。主編心情不錯,護犢心切,收下請假條,隻對前來處理的行政人員道:“程倚庭就算了,不用載早退單上記上去了。她的主動加班次數比主動早退次數多得多,縱容一下也不過分。”


    行政小姐笑容可掬地點頭:“好的,主編,我知道了。”


    一旁攝影組林主任憨厚地笑道,“看來程倚庭近日去與‘賢承’資方會麵,是落下風啊。”


    霍與馳正從茶水間出來,被林主任叫住,“霍總監對這件事怎麽看?整個新聞界都對我們程記者這件新聞,盯得緊呢。”


    “拿得下得新聞自然要拿,拿不下得盡力了,也不應勉強,”霍與馳端著水杯,表情淡然,“我們製作部已在策劃方麵盡了全力,相信程記者也會事這樣,至於結果如何,留給市場去反應就好。”


    林主任憨憨地笑,意味卻極深,“知進退,才是上策。霍總監才是,不露真身啊。”


    這一晚,程倚庭在等人。


    等唐涉深。


    這一陣子,她仿佛常常這樣等他。一個人,在長街,凍僵了雙手,瑟瑟發抖地等他。


    無論事前日裏地欣喜、甜蜜、嬌嗔、抑或是現在地彷徨、震驚、憤怒,程倚庭都原因先做那個“去等”的人。等人是一件苦差事,然而她不等上這一遭,哪裏會有勇氣去像不久之後再見他時他回事怎樣的表情怎樣的模樣。


    願意為一個人去做一件苦差事,這是程倚庭傻地地方,卻也是程倚庭了不起的地方。


    要不然你以為,以唐涉深冷冷漠漠的本性,為何單單會對程倚庭這個人情有獨鍾?


    冷風過境,程倚庭低下頭,下午與唐信間發生地對話不住在腦中循環播放。


    她清楚地記得,唐信是用怎樣坦白的口吻對她告知,足以令市場震動地秘密。


    “‘賢承’時唐涉深一手掌控地秘密公司,目標很簡單,就是資本市場。”他一點都不瞞她,似乎也毫不畏懼她把秘密曝光,“其實仔細想想,你就應該發現,以你在新聞界地人脈和資源,要想查到‘賢承’不想讓外人知道地秘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所查到地資料,無非是唐涉深故意讓你查到的,他不想令你為難,就是這麽簡單。就連你今天以後想繼續查下去,如果不是他地意思讓我們放手讓你查,你想查我們,決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曾經多少記者多少媒體想要挖‘賢承’的秘密,結局五一不是一無所獲。然而每個人、每件事,都會有例外,你就是唐涉深的例外。”


    “站在我地立場客觀地講一句,這件事早已不是簡單地‘賢承’和媒體之間的戰爭了,而是唐涉深對你地‘容’和‘忍’究竟可以道怎樣一個地步。我這麽說,不是要故意傷你自尊,也不是偏私為唐涉深講話,我事對你講一個事實。你再查下去,無非是借著唐涉深地手傷他這個人。到時候,唐涉深的處境會一發不可收拾,董事會不會放過他,股東會更不會放過他。”


    “唐涉深會對你忍讓,我不會。如果此事失控到了一個地步,我會越權插手,”這個男人垂手站定,一身地疏離氣質,淡淡地告知她一個事實,連一絲憐惜都沒有,“也許對你而言,唐涉深地意義不過如此,但我不是。唐涉深對我,對sec地意義,比你想像中,要嚴重得多。”


    每每回想起唐信說這段話時有怎樣漠然地表情,程倚庭都會心裏抽痛,連頭也狠狠痛起來。


    唐信的意思,她懂。


    無非是不願她利用唐涉深。


    程倚庭閉目望天,一片黑。


    終於,這些年來狠狠令她無地自容道不知如何自處的事,又一次以兇悍的麵貌降臨在她麵前——卑微如她,實在無力擔當起唐涉深的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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