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的那兩個位子是麵館的黃金地段,也是附近大學裏前來吃麵的學生情侶的首選。


    為什麽呢?


    當然是因為“學件情侶’這一個群體有其自身的特殊性!


    首先學生麽,大多數還處於一個無產階級的物質水平,情侶開銷本來就要比單身光棍的支出大,出來約會吃個麵,吃得飽還省錢,簡直就是您不二的選擇!其次,情侶這個身份就決定了雙方必然會想做一些抱一下揩倍油之類的事。雖然本文作者強烈不提倡公共場合親密的行為,但荷爾蒙這個事很難說的是吧!而這個位置呢比較隱蔽,在窗口的角落,因為是視線死角的關係。吃麵的人從裏麵看得見外麵,而外麵的人卻不容易看到裏麵,簡直就是讓荷爾蒙來得更猛烈一些也沒關係啊!


    老闆娘說得滔滔不絕,程倚庭吃著麵,臉上的笑意一點都沒有變過,偶爾還會應上一兩聲“是嗎?““啊……”,置身事外的態度仿佛自己不是其中主角,完全是局外人的態度。這樣完美的一個傾聽者,讓老闆娘徹底張開了八卦的翅膀,回憶起當年簡直有英雄笑看風雲的架勢,一句“哎,與馳那時還說將來你們有孩子的話還要一家三口一起來吃我的牛肉麵呢……”,程倚庭一個閃神,冷不防被一口湯汁嗆到,頓時咳得滿臉通紅,老闆娘“哎呀”一聲叫起來,這才回神自己說餾嘴了,連忙給程倚庭倒了滿滿一杯溫水端給她。又拿了餐巾紙給她,嘴裏連連道:“怎麽了怎麽了?嗆得這麽厲害?哎,怪我怪我!沒事提過去那些事幹什麽!”


    “沒、沒關係,”程倚庭咳得雙頰通紅,拿著餐巾紙捂住嘴,聲音從裏麵透出來,厚厚的,很吃力的樣子:“老闆娘,不關你事的。”


    老闆娘拍著她的背,替她順著氣:“哎,倚庭。剛才我是多話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不會的,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是啊,如今與馳已經結婚那麽多年了,而你也是……’老闆娘暗自嘆氣。又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壓低了聲音,問:“……倚庭,那位唐先生,對你還好嗎?“


    程倚庭回答得很快,快得幾乎連思考都不必:“好。他對我很好。”


    隻除了偶爾在結婚紀念日的這一天失約而已。


    老闆娘自然不知道原委。信以為真,頓時長舒一口氣,仿佛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哦,這樣,這樣就好、就好啊……”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忍程倚庭,順著她的話又接了一句:“也是啊,我看那位唐先生,雖然好親近的樣子,但對你,真是不錯的……兩年前你們的婚禮上,他連對我們這些生分的人,都視為貴賓對待,招呼得可周到了。”


    程倚庭微微抬眼。想起一些往事。


    那一年,那個叫唐涉深的男人。給了她一場空前製卜的婚禮,給了她一個羨煞旁人的承諾,他邀請每一個對她而言都具意義的朋友,禮貌且鄭重地對待之,用最大的行動讓所有人明白了一件事:從今天起,這個叫程倚庭的女孩子,正式成為唐宅的女主人。


    當然誰也不會知道,在婚禮那天送走所有賓客的晚上,程倚庭躲在衛生間痛哭失聲了整整十分鍾。其實她想哭一整夜甚至更久,可是她不敢,她不敢哭得太久,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聲,就像是一種儀式,古老的傳說中在離別時常有血祭這一說,她沒有血可以祭,所以她隻能以淚替血,祭最好的自己再也找不回來了這件事。


    人活一輩子,最好的那部分已經過完,剩下的,得過且過就可以了。


    兩個人正低聲聊著,忽聽得“砰”地一聲巨大的瑞門聲,接著就是玻璃窗被打碎的聲音,唏哩嘩啦一地玻璃碎渣掉落在地,麵館裏的客人冷不防一陣心驚肉跳。


    很明顯,是有人鬧場。


    這並不是罕見的事,相反,在這魚龍混雜的小巷經商街,鬧場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相互之間惡性競爭的,得罪有靠山的客人,尋釁滋事的,沒事找碴的,形形色色。所以說,能在這地方站穩腳跟的店主,各個都有和地方惡勢力鬥智鬥勇的豐富經驗。


    麵麵相覷之後,一些明哲保身的客人紛紛選擇離開現場。


    此時此刻,老闆娘也顧不得拉住快步離開的客人付帳,氣急敗壞地跳出來,擋在眾人麵前就吼:“你們是誰?!光天化日砸我的店也要講個理字呀?!”


    "講理是吧,"一個慢吞吞的聲音從後麵傳了出來,隨後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是一個瘦高個男人的身影,陰兀的眼神,穿著汗衫,從嗓子裏憋出一聲尖聲:“就憑你這婆娘在外麵給老子偷漢子!”


    “……”


    一陣沉默。


    瞬間,老闆娘麵色慘敗如灰。


    站在一旁的程倚庭懂了,還有一些相熟的客人也懂了。廚房的顧師傅站在老闆娘身後,整個人都開始有些顫抖,嘴唇的顏色漸漸變成了紫色,不知是夜深風寒被凍得,還是被氣得。


    這不是秘密。


    老闆娘和顧師傅間的事,並不是秘密,這裏的大多數熟客都心知肚明,包括程倚庭。而且,他們並沒有阻止,相反,對之懷抱的,更是一種類似於同情的心態。


    老闆娘有一個淒涼的婚姻,丈夫曾經也是懷抱著一絲抱負的青年,卻世事弄人,讓這個心理承受能力並不強的男人屢次受挫,並且雪上加霜的是,誤交損友,染上了好賭的習性,自此一墮不起,沒錢了就問老婆要,要不到就打,家裏的孩子也不管,有時喝醉了就連孩子也一起打著出氣。·老闆娘有身為女人的驕傲,也曾提出離婚,結果不過是被一句“給我五十萬就離婚”弄得走投無路。


    五十萬,對於這樣經營小本生意的人家而言,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古話常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這話不假。程倚庭時不時也會把自己賺到的積攢下來的錢給老闆娘送去,但畢竟也隻是杯水車薪,救不了太多。


    程倚庭覺得自己的婚姻算不上幸運。


    程倚庭覺得老闆娘的婚姻也很不幸。


    學生時代概率統計學科考高分的程倚庭頓時有一種“這世上大多數的婚姻都挺不幸”的偏激想法。


    於是,程倚庭在某一次和唐涉深之間發生矛盾時,一時衝動,程倚庭以一種女權主義傾向頗為憤然地對唐涉深冷言控訴這世上渣男何其多,嫁人一定要選對人雲雲。誰知唐涉深一聲不響聽完後,平靜開口隻一句:“你這一陣子到底在生哪個男人的氣?”


    “……”


    程倚庭震驚於唐涉深觀察力。細緻人微,簡直讓人無所遁形。


    “不用這麽驚訝,”唐涉深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在你心裏的地位不大高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就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我才猜得到,你不可能浪費時間這麽正經地來跟我生氣。”他玩味地看住她,對她頗感興趣:“所以,程倚庭,你到底在氣哪個男人?”


    他知道了。


    她對旁人生氣而無處發泄隻能從他身上找到發泄出口這件事,他知道了。


    “沒有。”


    程倚庭在那一次,羞愧地紅了臉,否認了全部。


    甚至連她自己者。不知道,為什麽隻願意對他發泄而不願意對他伸手求援,她甚至是連對他傾訴也不願意的。


    她和唐涉深之間,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把自己和他放在對等的位置上,從來沒有習慣去用他的錢,就連平日出去購物都偏向與她的薪水水平相當的價位,仿佛這樣就可以明哲保身,保持自身的獨立性與自尊,盡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與他做這一場夫妻,在他麵前她為何要有這樣生分的倔強。


    所以,在那以後的日子裏,大概是懷抱著一種對老闆娘見死不救的愧疚心理,程倚庭對顧師傅和老闆娘之間的那種相濡以沫日久生情的婚外感情也始終抱著一種寬容甚至縱容的心態,好像隻要看見老闆娘開心,她的負罪感就能少一些。


    雖然也知道紙不住火,然而終究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所以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一邊此時的境況。


    那男人帶來的打手們開始進行慣常的打砸搶燒的流程,港台片裏的那一套基本程序一路生龍活虎地演了一遍下來之後,店裏基本能成型的都被破壞了,作為“第三者”的顧師傅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懲罰。


    顧師傅是老實人,自小接受黨的教育,凡事都習慣先做自我批評,先從自身找原因,老闆娘還未離婚是事實,他在這一場婚姻中做了第三者也是事實,所以當一幹人等的拳頭落下來時,顧師傅連躲閃都不曾,一個人默默扛住了所有。老闆娘被他們幾個人拉住,反綁住了手,掙脫不得,眼見老顧被打,更是心急如焚,隻掙紮著對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叫喊道:“畜生!我要和你離婚!一定要和你離婚!”殊不知這句話卻著實又刺激到了無能丈夫的軟肋,屬於雄性好勝的自尊讓他更是陰毒三分,磨著牙下了命令:“動手啊!都還客氣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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