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禾哼哼了兩聲,原本準備好了的,該在這個時候給主子表忠的幾句話就那麽憋在嗓子裏頭,吐也吐不出來,隻好就那麽冷不冷熱不熱的幹笑了兩聲,過了好久,方才擠出一句:


    "那是主子心眼好,照顧小婢."


    "夫人的心眼向來是好的,"那女婢走上前來親親熱熱的拉起曉禾的手,


    "對待咱們下人也是一般的看待,"說完這話連忙向四周瞧了瞧,然後趴在曉禾的耳邊,小聲的說"換了別的主子,可就沒有這麽仁慈的.我也不跟你說假話,你看,雖說你以前是四公子府上的,可夫人也沒半點虧待你,事事為你著想,連去長安,都想著帶著你,這份看重,可不跟對親閨女一樣嗎?就算是親爹媽恐怕也沒有這樣的,咱們做奴才的能有這等福分,那可是天大的運氣了,可得知道知恩圖報,忠心為主,不能為了咱們自己,耍什麽小心眼,欺瞞上頭,總該時時刻刻為主子效力才是."


    曉禾聽著她的長篇大論連連點頭,一邊不住的說"姐姐說的是姐姐說的是".一邊在心裏暗罵:這女人白長了一張忠厚老實的臉,一張嘴卻如此會繞彎子,心底也不禁暗暗打怵,自己這謊話是越撒動靜越大,得受的考驗怕是得越來越多了.


    那女婢見曉禾像個傻子一樣那麽聽話,顯然很是高興,滿麵春風的拉著她的手,親切的說


    "你年紀小小,以後有什麽事情就跟我說,受了欺負也一樣跟我講,我若不成,自有夫人替你撐腰."


    曉禾乖巧的點著頭,盡管心裏知道這傢夥十句話裏麵得有九句都是假的,另外一句估計還得是"你好再見"之一類的,可是麵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狀,親熱的挽著她的胳膊,


    "多謝姐姐,可是姐姐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那女子突然笑了一聲"瞧我這記性,我進府前姓柳,進府後夫人叫我秋ju.我年紀比你大,你就叫我秋ju姐姐好了."


    曉禾甜甜的叫聲連自己都感到肉麻的秋ju姐姐,乖乖的問到:


    "姐姐,夫人不是早就被冊封了嗎?怎麽大家都還是叫夫人呢?"


    秋ju顯然是心情極好,有問必答,


    "你一直在山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這晉陽宮的大事小情哪樣能離了夫人,所以雖然聖上已經冊封夫人一年多了,可是夫人一直沒脫開身去長安正式授封,夫人說沒正式授封前大家還是叫夫人的,以免落了有心人口實.不過日子也不遠了,這次北上,就是叫娘娘的日子了."


    曉禾點點頭,看著拚命拉攏自己,一副自己人樣子的秋ju,心裏不禁暗罵,這個年代的人,真是沒一個不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穿花拂柳的進了一個園子,曉禾一邊給她講自己是怎樣鼓搗兩個小尼姑不好好念經,終日在房上牆上的亂竄,把兩個老尼姑嚇的哦咪陀佛個沒完沒了的事情,一邊在心中暗暗感嘆:春蘭秋ju果然各勝擅場,一個陰險,一個狡詐.


    剛拐過了一個角門,一陣慘叫就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曉禾被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過去,就見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被人按在廊子一角的長凳上,旁邊兩個人正拿著板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打的賣力.那人大腿處早已鮮血淋漓,灰白色的長衣一片鮮紅,連同地上青石板上也是通紅一片.


    "那人是外府馬廄的小廝,犯了規矩,正教訓著呢!好像叫什麽鮑燭,一個低等的下人,倒是平白浪費了這麽個風雅的名字."


    秋ju突然停了下來,笑盈盈的站在廊下,衝著打板子的兵丁大喊了一聲"使勁打,讓這個不曉事的奴才長長記性!"


    曉禾微微的皺起了眉毛,對這種糙菅人命的做法憤怒不已,可是自己卻早已不是兩年前的傻丫頭了,心裏雖然不舒服,卻也忍住了,什麽也沒有說."


    板子聲此起彼落,那人的腿股處早已就皮開肉綻,再也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膚,許是被打的暈了過去,方才的慘叫聲這會已經聽不到了,隻聽到那兩個兵丁越發沉重的喘息聲,呼哧帶喘的掄著板子.


    "其實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秋ju伸手拂了一下額上的鬢髮,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曉禾,"不過是在規矩上多行了一步半步的.我看今天也打的他夠了,權且看在妹妹的麵子上就此饒過了他,妹妹若說夠了,我就讓他們收手吧."


    曉禾心中一喜,剛想道謝,然而看到秋ju笑盈盈的眼睛,突然覺得周身發寒,心裏不由的有些發毛,腦筋一轉,便狠下了心腸,


    "我一個小小的丫頭,哪裏有什麽麵子,姐姐按著規矩辦吧,千萬不要顧及我."


    秋ju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了曉禾兩眼,隨即便輕輕的笑了一下,聲音裏有一種無法掩飾的濃濃的嘲諷"如此,就隨他們去吧,夫人還在等我們,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去見夫人吧."


    曉禾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的跟在秋ju的身後.卻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而她的身後,那人沉重的呼吸的聲越發的重了起來,一個兵丁吆喝了一聲,高高的舉起了板子,轟的一下就打了下去.


    曉禾的心跟著緊緊的揪了起來,她用力的握緊的拳頭,心中越發的不安了起來.


    "看來"秋ju突然回過頭來,"妹妹當年這頭可是傷的不輕啊!"


    曉禾一驚之下,便呆在當場,傻傻的含糊了一聲,看著秋ju婀娜的身影,突然覺得頭腦中一陣刺痛,仿佛有什麽被忽略了,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了。


    不禁皺起眉頭,默默的盤算,這次回來,絕對不止抄經念佛那麽簡單.


    "哎呀,站住!姑娘小心!"身後的兵丁突然大叫了一聲.


    曉禾奇怪的回過頭去,一片血紅瞬間籠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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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死了,終於傳完了,希望大家支持曉禾,支持冬兒,冬兒會努力的~~~~


    [正文:第十三章:前人]


    曉禾剛奇怪的回過頭去就看見一雙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衣衫的前襟。一個仿若血池中爬出來的人正目眵欲裂的站在她的麵前,鮮血模糊了他的臉麵,蓬亂的頭髮散在額前,一雙充血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曉禾。


    曉禾大驚之下猛的向後退去,並且伸出手來推在那人的肩膀上,“放開我!”


    曉禾的動作似乎越發的刺激到了他,他突然伸出帶血的雙手掐住曉禾的下巴,口中的喘著粗氣,赫赫有聲。


    “快,快把他拉開!”秋ju失聲的尖叫了起來。


    周圍十幾個兵丁蜂擁而至,然而怕傷到曉禾也不敢太過於用力,隻是拉著那人的手臂向外扯著。


    然而那雙手卻仿若銅澆鐵鑄般緊緊的扣住曉禾的下巴,絲毫不肯放鬆,曉禾痛的輕呼出聲,眉頭緊鎖,下意識的抓住那人的手臂,並用腳狠狠的踢在那人的小腿處,見那人絲毫不為所動,一時也發了狠,一把抱住那人的肩膀靠了過去,然後用膝蓋狠狠的頂了上去。


    “恩...”那人悶哼了一聲,身子不由得彎了下去,然而雙手卻沒有一點放鬆,拉著曉禾的頭髮就要倒下去,曉禾一急,一把拉住旁邊的柱子,那人被她一拉一下子就隨著她倒在迴廊旁邊的椅子上,整個人就那麽壓在曉禾的身上,曉禾被他拉著頭髮,痛的皺著眉頭,哼了一聲,然後睜大了眼睛狠狠的瞪著那個抓著她的男人。


    仿佛是不堪忍受曉禾的注視,那人愣愣的看著她,麵上的表情漸漸的變的柔和,手臂也漸漸的失去了力氣。


    “曉...曉...”


    “砰!”一根木棒當頭打來,一道血線自那人的頭頂緩緩的流了下來,漫過他的額頭,鼻樑,滑進他微張的嘴裏。


    “嗬......”那人微微的苦笑了一聲,雙眼漫過了一絲苦澀的味道,雙手慢慢的滑下,越過曉禾雪白的脖子,捧住曉禾的雙肩,


    “禾......”


    “噗!”一口鮮血從那人口中狂噴而出,灑在曉禾蒼白若雪的麵頰上,然後隻聽見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那人轟的一聲倒在地上,手中仍握著從曉禾身上撕下的半邊衣袖。


    “一群廢物!”秋ju走上前來,對著一群兵丁大聲的咒罵,


    “都愣著幹嗎?還不把這個該死的奴才拖下去!”


    曉禾愣愣的站起身來,帶著一身的血腥氣息,看著那個被人拖下去的不知是生是死的男子,腦袋一片空白。


    “曉禾?曉禾?你怎麽樣啊?嚇到了吧?”


    秋ju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禾緩緩的轉過頭去,愣愣的看著秋ju,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隨即輕輕的搖了搖頭,


    “沒事的。”


    話一出口,聲音卻是沙啞的。曉禾暗暗的想握緊拳頭,卻發現雙手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氣。她緩緩的長吸了一口氣,似乎這樣就能把失去的力氣吸回來。旁邊的下人七手八腳的拖起地上那個不知是生是死的人,曉禾的大腦轟鳴的響起了一些她無法聽清楚的聲音,這種迷茫無頭緒的無力感深深的刺痛了她,幾乎比剛剛的恐懼更另她難受。


    到底是什麽,遺漏了什麽?


    “喂!你們過來!”秋ju伸手招過了幾個站在廊下的使女,吩咐道,


    “你們帶著曉禾姑娘去下房找雲娘換身衣服。”然後轉過頭來對著曉禾,


    “曉禾,你先隨著她們去梳洗一下,換身衣服,這個樣子去見夫人總是不妥當的。我先到夫人那裏去回話,回頭會有人去接你的。”


    “恩。”曉禾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著秋ju的身影匆忙的向園子的另一邊走去,低下頭來,腳下的那道血痕卻蜿蜒著直至外麵的門房,不多時,一聲慘叫聲又再響徹整個園子。


    “姑娘。”


    旁邊的丫鬟小心的拽著曉禾的衣袖,曉禾垂眼去看她,是一個十三四歲大小的小丫頭,還不過自己的肩膀高,她身邊的幾個人,也都是一般樣子。


    “姑娘,咱們走吧!”


    “恩,好的。”曉禾點了點頭。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問我嗎?”小丫鬟有些驚訝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叫蓮初,在這裏大家都叫我小蓮。”


    “哦,好名字。”曉禾聲音輕輕的,看著小姑娘笑盈盈的臉,又問道,“那剛才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剛剛秋ju姐說過,我忘記了。”


    小姑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咬著嘴唇,過了許久才緩緩的開口,


    “姑娘是問鮑燭嗎?其實,其實他平時是個挺好的人,又有學問人又溫和,從河東來的舊人當中就屬他對我們這些晉陽宮的人最好,聽說他以前還是齊王的伴讀,是被五公子要過來的,他..他人真的不錯,今天這樣一定是被人打的昏了頭,姑娘,姑娘千萬不要怪他。”


    旁邊另一個小使女急忙的扯了扯蓮初的衣袖,蓮初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說了太多了,連忙低下了頭,緊張的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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