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隻是罵累了。


    葉修凡闖進去的時候,病房裏一片狼藉,杯子筷子勺子還有碎瓷片撒了一地,女傭正小心翼翼的彎腰收拾著,唐心靠在靠枕上閉目養神,臉色因為激烈的吵鬧,稍稍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暈來。


    這樣下去不行。


    就算她能撐住,他們的孩子也撐不下去的……


    葉修凡沉吟一聲,忽然一副站不穩的模樣扶了扶身邊的裝飾櫃:“都出去。盥”


    女傭們大氣不敢出,拎著手中的工具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順手還將門關了上來。


    唐心靠在靠枕上動也不動,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假裝已經睡過去了,耳邊卻聽到男人搖搖晃晃靠過來的聲音,裹挾著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她胃裏一陣翻騰,忍不住轉頭瞪他。


    葉修凡似乎醉的不輕,朦朧的燈光下,一雙好看的眼睛裏有點點醉意的光暈一圈圈散開,他伸手,有些費力的幫她解開手腕上的束縛:“你走吧。瀘”


    他說。


    唐心怔了怔,狐疑看他:“你說真的?”


    幾個小時前還要qiu禁她到孩子出生為止,還口口聲聲的說要報複她,不可能突然就改變了注意要放她離開的……


    葉修凡點點頭,懶懶靠在chuang邊,一副疲憊到了極點的模樣:“真的,走吧……”


    他越是這樣,唐心反而越是不安了起來,借著燈光打量著他憔悴瘦削的臉龐,雙手也無意識的攪弄在了一起:“你……怎麽了?”


    “不要問了……”


    葉修凡卻隻是痛苦的皺了皺眉,還若有似無的歎息了一聲,微微側身:“走吧,趕緊走吧……”


    唐心抿唇,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頓了頓,連忙下chuang,穿好了鞋子就向外麵跑,跑了幾步,身後果然沒有什麽聲音,她微微轉身,看到男人已經背對了她躺了下來。


    雙腿忽然間就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抬不動了。


    他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的,明明之前還因為她的所作所為怒意森然的,怎麽可能突然這樣……


    “葉修凡……”


    她躡手躡腳的靠過去,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出什麽事了?”


    葉修凡的態度卻愈發的拒人於千裏之外了起來,用力的揮了揮手:“走開!!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果然出事了。


    唐心臉色一凜,連忙跳上chuang,跳到他旁邊的位置,趴下來仔仔細細的看他:“到底怎麽了,你先跟我說一下呀——”


    男人卻隻是緊閉著雙眸,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像是在竭力隱忍什麽一般。


    唐心有些無措的碰了碰他:“你、你你你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吧?”


    葉修凡:“……”


    “癌症?”


    葉修凡:“……”


    “白血病?”


    葉修凡:“……”


    “你說話啊,到底怎麽了啊!!!!”她越發的著急了起來,雙手抓著他的手臂拚命的晃。


    葉修凡忽然猛地甩開她的手,翻身坐了起來,滿眼悲痛:“不是想死麽?不是想去陪沈北宸麽?!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假惺惺的關心我?!直接走就好了啊,反正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你離開了更清淨!”


    那好像是在說自己‘一無所有’了的口吻讓唐心狠狠的吃了一驚!


    “什麽叫你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她有些遲鈍的開口,想了想又補充:“你是不是說反了?你現在什麽沒有啊?”


    葉修凡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冷冷笑出聲來:“什麽沒有?你問我什麽沒有?我爸沒了媽沒了,現在連老婆孩子也要沒了,你說我什麽沒有?!你覺得我還有什麽?!”


    “爸沒了媽沒了?”


    唐心愣愣的重複著他的話,幾秒鍾後才小小聲開口:“他們……出車禍了?”


    葉修凡:“……”


    “出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還在這裏喝酒呢?!”


    唐心立馬急了,拉著他就要起來:“快點起來,我陪你去看看,好端端的怎麽會出車禍呢?!我陪你……”


    葉修凡黑了黑臉:“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他們出車禍了?”


    唐心起身的動作驟然頓住:“不是你說的,你爸沒了媽沒了,能讓兩個人突然之間一起沒了,除了這個還能是什麽?”


    葉修凡:“……”


    看他似乎一臉無語的表情,唐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猜錯了,於是勉強按捺著焦急的心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次性說清楚好不好?!”


    葉修凡挑眉睨她,滿眼的嘲弄:“你問這個做什麽?你關心我麽?”


    唐心被他問的噎了噎,忍不住反問:“我怎麽不關心你了?!”


    “你關心我?”


    葉修凡唇角嘲弄的弧度越發明顯了起來:“你關心我就帶著我的孩子去死?這就是你所謂的關心我?!”


    唐心窒了窒,終究還是沒忍住,出聲反駁:“不然呢?你早晚都是要娶妻生子的,我把孩子留給你,萬一將來你的妻子對她不好怎麽辦?你的其他孩子欺負它怎麽辦?你能一直寸步不離的保護它嗎?!”


    “那你就牢牢的霸著葉氏集團總裁夫人的位置啊,不讓我有機會娶別的女人,生其他孩子,寸步不離的保護它不就可以了?!”


    “……”


    說來說去又繞回原來的話題了。


    唐心轉了個身,又要下床:“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懂,我走了……”


    葉修凡抿唇,惡狠狠的瞪一眼她的背影,才壓低了聲音,重新回到了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上:“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我怕你回來的時候……也見不到我了……”


    一句話,再次讓唐心生生刹住了離開的腳步。


    “還不快走?”見她沒再繼續走,他又冷聲催她。


    唐心重重歎了一口氣,折返回來,伸手拉他:“到底出什麽事了,什麽叫爸沒了媽沒了,什麽叫我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你了?”


    葉修凡卻不肯鬆口,隻是冷著臉推她:“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說這個,你趕緊走!”


    “……”


    唐心皺眉,漸漸的來了氣:“葉修凡,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真走了!!”


    男人卻隻是冷冷背對著她,一聲不吭。


    唐心咬唇,憤憤然的瞪他一眼,猛然起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不管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事情,她能幫他什麽?


    她不給他幫倒忙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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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門出去,迎麵便碰上了端著粥走過來的管家。


    見到她從病房裏出來,關鍵明顯的愣怔了下:“少夫人,您……”


    唐心深吸一口氣,將胸口裏的怒氣稍稍壓下去:“爸媽那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葉修凡今晚為什麽莫名其妙的說他爸沒了媽沒了?還三番四次的催我離開……”


    管家愣愣的看著她。


    唐心有些著急的催促:“您就跟我說一下吧,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吧?”


    管家略一沉吟,清清嗓音,一臉無奈的歎了口氣:“哎,家門不幸,少夫人您早點離開也是好的……”


    說完,微微側了側身讓出了路。


    原以為葉修凡那模樣是在欲擒故縱,沒想到連管家也這樣……


    唐心真的急了起來:“到底出什麽事了?爸媽那邊出什麽事情了?!!”


    管家輕咳一聲:“哎,聽說,葉老先生在外麵養了一個清人,連孩子都有了,這會兒才被葉太太發現,兩個人正在鬧離婚……”


    唐心狠狠吃了一驚,她對葉正豪了解雖然不對,可是印象中他是個很有擔當很成熟穩重的男人,還記得六年前的那晚,他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她,還低聲下氣的向沈北宸道歉,這件事情她一直記在心裏,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會在外麵養女人,……還有了孩子?!


    葉氏夫婦雖然常年在外奔波,可是對葉修凡的疼愛卻是一點都不比其他的父母少,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被眾人捧在掌心裏的尊貴少爺,如今卻鬧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甚至極有可能要強迫自己接受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這之間的無奈與痛苦,沒有什麽辦法比親身體驗還要讓人了解的。


    唐心對葉修凡頓時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之感。


    怪不得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怪不得他會說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如果連她跟肚子裏的孩子都在這個時候離他而去,那對他來說,無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少夫人,少爺空腹喝了一晚上的酒,他胃不好,又受了傷,還在冷水裏泡了一陣子,現在身體很不好,醫生說這樣下去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冒出個大毛病來……”


    管家越說聲音越低沉,神色也越來越痛心:“您還是趕快走吧,少爺身邊現在就我一個老頭子了,雖然頂不上半點用,但也總比誰都不在他身邊陪著的好……”


    他說著說著,聲音居然帶了微微的哽咽。


    唐心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想到葉修凡醉的泛紅的雙眸,心裏一陣難受,連忙伸手將粥接過來:“我……我來吧……”


    管家卻不肯鬆手:“這……不太好吧?少夫人您如果早晚要離開少爺,還是現在就離開吧,少爺現在是最孤獨的時候,萬一您過去陪他了,結果等他更依賴您的時候,更離不開這個孩子的時候,您又走了,他……他會真的活不下去的……”


    他這麽一說,唐心越發覺得自己太冷血殘忍了,從來隻顧及自己的感受,卻忘記了身邊的這個男人也是個有血有肉會疼會傷的人。


    “我……”


    她開口,語調有些艱澀:“我不走了,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走了……”


    管家還不肯鬆口:“可是少夫人您已經不止一次的保證過不走了……”


    “這次是真的。”


    唐心加重了口吻,一字一頓的保證:“這次,真的不走了。”


    管家這才鬆了手,微微欠身:“那麻煩少夫人了,葉家那邊如果有什麽消息,我會及時向您匯報的……”


    “好。”


    唐心點頭,看了看他已經花白了的頭發,忍不住有些心疼。


    六年前,她還在葉家的時候,他的頭發還是烏黑的,沒想到才短短六年過去……


    這六年,他一定是為葉家,為葉修凡操碎了心。


    “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邊我會照顧好的。”她心疼的開口。


    管家笑了笑:“好的少夫人。”


    唐心等他離開了,又叫了身邊的女傭,要她去廚房讓廚師做熬點有營養的湯給管家送過去,這才端著粥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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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的那一刹那,chuang上的男人身形明顯的彈了彈,好像是動作幅度很大的剛剛跳上去一般,她皺皺眉,仔細看了看,男人背影卻動也沒動了。


    唔,難道是她看花眼了?


    不管了,先讓他吃點東西再說。


    “葉修凡……”她靠過去,左手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睡了?”


    “你怎麽又回來了?”男人仍舊背對著她,聲音也仍舊冷冷的,好像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似的。


    唐心抿唇,一手捏著勺子攪了攪粥:“管家給你送過來了點粥,你要不要吃點兒?”


    聲音異常的溫柔。


    葉修凡緩緩坐起身來,她連忙貼心的拿了靠枕放到他身後,又順手幫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衝他笑:“我喂你?”


    葉修凡唇角微微翹了翹,很快又冷淡了下去,神色涼涼的:“不想吃。”


    “我知道你不想吃……”


    唐心點頭,耐心的安撫他:“可是再不想吃也得吃點呀,總不能一直餓著肚子吧?餓肚子那些煩心的事情也解決不了對不對?所以說,還是先吃飽了再說,嗯?”


    葉修凡瞥她一眼,勉為其難的模樣:“我現在沒胃口。”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隻吃幾口就行了。”


    她拿出了生平積攢的所有耐心與溫柔,笑著安撫他:“來,就吃幾口……”


    葉修凡斂眉,掃了一眼碗中的粥,濃眉微皺:“看起來不好吃的樣子……”


    “怎麽會呢?!看起來就很不錯啊……”


    唐心舀了一小勺嚐了嚐,連忙點頭:“唔,真的很不錯,你嚐嚐看——”


    葉修凡撇頭:“我看到你皺眉頭了,不好吃對不對?”


    “哪有?!”


    唐心又舀了一小勺嚐了嚐:“唔,很好吃,真的,你嚐嚐看……”


    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吃東西的胃口,可這會兒又不得不做出一副粥非常美味她非常喜歡吃的模樣。


    葉修凡雙臂環胸,挑眉睨她:“那這樣好了,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吃的,你吃幾口,我就吃幾口。”


    唐心無語。


    “不願意?那就算……”


    “好好好,願意願意願意……”


    “你先吃。”


    “……好。”


    唐心忍氣吞聲:“我先吃……”


    一大碗粥,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半碗粥已經足夠她吃到想吐了,可是葉修凡是個成年男人,對他來說半碗粥可能隻不過是墊了個底,偏偏她少吃一口他就不肯再多吃一口,她隻能生生吃下半碗粥,才勉強讓他吃下了另外半碗。


    “我們像不像窮的隻能分一碗粥填飽肚子的難民?”


    唐心把空了的碗放到桌子上,抽了紙巾遞給他:“去洗個澡吧,回來睡覺會舒服一點。”


    葉修凡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唇角:“你不是想走嗎?為什麽突然又回來了?”


    “不就是因為你爸……”


    脫口而出的原因說到一半忽然又頓住,唐心懊惱的咬唇,這種時候提他爸爸在外麵養女人孩子的事情,不是在揭他的傷疤麽?


    “你知道什麽了?!”葉修凡神色很配合的陰沉了下來,像是生怕她知道什麽似的。


    唐心幹笑:“沒什麽呀,你爸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你最近心情不好,讓我好好照顧你一下……”


    葉修凡還想要說什麽,她生怕被他問出什麽來,連忙推著他:“快去洗澡,有什麽事情洗完澡再說。”


    葉修凡卻半斂了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你還是走吧,既然你不想把我的孩子生下來,就盡快離開我吧……”


    他微微垂著頭,唐心看不到他臉上的神色,隻能從他有些落寞的聲音中聽出一絲絲的傷感。


    “孩子……,我會生下來的。”她思忖良久,認認真真的向他保證。


    葉修凡嗤笑一聲:“你之前就是那麽說的,可是眨眼不就帶著它一起跳海了?”


    “那是因為我覺得我生的孩子流著一半唐家的血液,萬一他生來就遺傳了唐家的那些劣根性你不喜歡他怎麽辦?你以後還是會結婚生子,萬一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又聰明又乖巧,你到時候一定會偏愛他們,冷落我的孩子,我想,與其這樣,不如……”


    葉修凡眯了眯眼,冷冷打斷她:“那你又為什麽突然改變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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